陆拾一 LUSHIYI
《一个初中毕业的工厂妹,爱上了富二代大学
生,痴心啊,妄想啊,幻灭啦……》
来源:甘北
ID:ganbei1990
Part.1
22岁那年,少女小晗爱上一个男孩。
男孩名叫小徐,刚毕业的大学生,在市文化局上班。斯斯文文的,挺腼腆的样子,跟温柔纤细的小晗站一起,活脱脱一对金童玉女。
年轻人的情愫是不用宣之于口的,彼此对望一眼,心意就懂了。
小晗不说,小徐也不说。但小徐约小晗去爬山,小晗毫不犹豫点了头。第二天一早,小晗就拎一个袋子出门了,装着前一天备好的水果、零食,带着少女独有的娇憨,到路边去等小徐。
小徐借了台相机,那年头相机还是件稀罕物,小徐费了好大心思才从单位弄出来的。
他们在山顶上留下一张合照。那也是他们唯一的一张合照。
照片里的小徐咧嘴笑,他插着兜,侧着脸望着小晗。小晗被他望得害羞,脸转过一边,风把她的头发吹得稀乱,风没有形状,快乐也没有形状,但那张照片上的风,偏有快乐的形状。
向阳巷的所有人,都看出小晗恋爱了。就连几岁的孩子,都会故意在小晗面前提小徐的名字。
青涩的小晗不知怎么反驳,就只能嗔笑着道:“你们不要乱说嘛……”大家见她含羞的模样,便笑得更放肆了。
小晗大概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小徐。
她给他织过一件毛衣。很繁复的菠萝花纹。特别细密的针脚,见过的人没一个不称赞的:“小晗这孩子,可真肯花时间。”
小晗的时间很宝贵。向阳巷的女孩子时间都宝贵,要洗衣,做饭,操持家务,还要去厂里上班。可小晗愿意为小徐花时间。灯泡打开,通宵达旦,一遍遍熬着呵欠织着花纹。
终于在入冬之前,小徐穿上了那件毛衣。
像一件战袍。他穿着,不加外套,敞露给所有人看。
有人问他,他就说:“这是小晗给我织的。”
那骄傲的语气,像得了绝世宝贝。
作为回礼,他送了小晗一件大衣。米白色的,羊毛质地。摸上去手感非常好,一看就不便宜。
但小晗不像小徐,这样的好东西,她可舍不得穿,箱底压着,留着过年走亲戚。
小徐又气又笑,思来想去,又给她送了一件差不多款式的。
这回小晗才无可奈何,求饶似的道:“行,行,我穿还不行吗,你别浪费钱了。”
Part.2
那年冬天,南方冰冷刺骨。
小徐在单位忙文艺汇演,几个星期下来,染了一场风寒。起初没放在心上,只吃了几颗感冒药,渐渐地越咳越厉害,去医院检查,才知染了肺炎。
小晗慌了手脚。每天从工厂逃出来,陪小徐去吊针,中午又做了粥饭,亲自送去门诊。
门诊的病人都看出来了,便跟小徐开玩笑:“小伙子,眼光不错!”
小徐听了很得意。他决心,等病好了,就带小晗回家。
小晗却说什么都不肯了。她不要跟小徐回家。
曾经不懂小晗固执什么,如今却都懂了。她心知肚明的,那一段快乐的时光啊,是她向老天爷偷来的。一旦回了家,见了家长,小偷就要原形毕现,她就要失去心爱的小徐。
她是初中毕业的工厂女工,住在破破烂烂的向阳巷,家中有个卖蜂窝煤的父亲,和一个帮人打扫卫生的母亲。
而小徐呢,大学毕业,在文化局上班,父母都有铁饭碗,家里有栋高高的楼房。
小晗很爱小徐。但她越爱他,就越卑微。
卑微得像个小偷,这里偷一点欢笑,那里剐一点温暖,一针一线地藏起来,逢进她鄙陋的人生里,让这袭单薄的袍子,缀上那么一点华彩。
有过那么一点华彩,她便知足了。她不敢奢求再多。
那几个月很痛苦。对双方而言都是折磨。
小晗刻意疏远小徐,拒绝他的邀约,不见他的面,就连他托人递来的鲜果,她都原封不动地退回。
小徐呢,他想向小晗证明“我爸妈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可那证明又如此地虚弱,弱到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曾经跟爸妈提过小晗,话还未说完,妈妈就冷下了脸:“我不同意,你想都别想。”
终于还是分手了。在思想拉锯了很久很久之后。
小徐说,上次不是说,家里的墙面渗水吗,我再帮你修一修吧。
于是最后那个周末,小徐喊了人,带了几桶防水涂料,一点点,小心翼翼地,站在高高的扶梯上,帮小晗帮家里由里到外地粉刷了一遍。
他在上面干活,小晗就在底下递工具,从房顶到墙壁,从厨房到卫生间。
小徐的活干得很细致,盛夏天,汗湿了衣背,但他没喊过一声累。
小晗也没叫他休息,他愿意干,她就让他干。这是她能偷到的最后一点好时光,偷完这一点,她就要将它悉数还回去。那就让它慢一点,再慢一点吧。
Part.3
分别来得再慢,终究还是来了。
那天傍晚,小晗送小徐到家门口,说:“你以后别再来了。”
小徐立住不动,半晌,点了点头,夺门而出。
向阳巷的人们说,那以后,小晗像变了个人,瘦得快脱了形,一双明亮的眸子里,再没有半点光彩。她终日少言寡语,下了班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人们从房子前走过,都不免喟然长叹:“哎,这姑娘,可惜生在了这种地方!”
可惜生在了向阳巷的小晗,直到第二年开春,才彻底走出阴霾。
她又会跑、会笑、会跳了。
她接受了家里人安排的相亲,同年冬天结婚,次年夏天怀孕,再下一年的春天,孩子出生了。
小晗成了一个妈妈,一个向阳巷的妈妈。
从那以后,她的毛衣只为孩子编织,她人生的绝大部分欢喜悲哀,也只来源于孩子。
她那被爱情的萤火之光照亮过一段的人生,终于重归宁静了。
上班、下班、攒钱、奶粉、尿布,一切按部就班,从她那愁眉不展的面容和黯淡无光的眸子深处,再寻不见一丝生命华彩闪耀的痕迹。
直至又传来了小徐的消息。
一个深冬的夜晚,她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她喂了几声,对方没有应答。
她瞬间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是他。
是小徐,他离婚了。
跟小晗分手后,他也接受了家里人的安排,跟一个家境不错的女孩结婚了。可日子怎么过都不对付,不知道是他错了,还是女孩错了,总之这段婚姻没维持两年,就结束了。
偏偏又在那年,母亲查出了肝癌,晚期,没撑过半年,人就走了。
连连打击让小徐很是消沉,终于在一个喝醉酒的深夜,拨通了那个想拨又不敢的号码。
号码是他两年前辗转从朋友处探到的,小心翼翼地写在纸上,一直收在钱包夹层的。
当电话那头她的声音传来,他喉咙都紧了,千言万语堵在嘴边,却没有一个字能吐出来。此去经年,他们还能聊什么,聊什么呢?
Part.4
是小晗先回过神来,她说:“是你吗?”
他“嗯”了一声。
小晗又说:“你是不是遇到事儿了?”
他不知从何说起,一阵沉默。
小晗还是那么温柔,她轻轻地安慰他:“没关系的,再难的事,扛一扛总会过去的。”
他又“嗯”了一声。
她说:“实在扛不下去,可以给我电话,我帮不了你什么,但总能陪一陪你。”
小徐就在那刻失声痛哭,一个大男人,抱着电话筒放声哀嚎。我猜,那短短的两分钟间,他的脑海中,大概闪过了无数无数个从前,关于爱情,关于人生,关于命运。
那些温柔缱绻、遗憾难过、决绝狠心、痛彻心扉的往日岁月。
如果……如果……该有多好啊!
然而……然而……命运没有如果,他不再是往昔的他,她也不再是往昔的她。
他们只能在一个冰寒彻骨的寒冬,借由遥远无形的电波,彼此藉慰,彼此安抚,将那些遗落在日久年深里的将说未说和欲辨难辨,尽数掏底给对方。
甚至不需要言语。就那样,安静地陪着他,陪着他,就像一颗遥远的星星,抬头就可以望见的星星。
哭出来,就好多了。
听着那渐渐息去的哭声,她知道,他又过了一关。
人生啊,一关又一关,但只要扛一扛,就总会过关。就像她的这些年,咬着牙,提着气,扛过了一关又一关。过去了,都会过去的。
他在电话最后说:“能不能再见你一面?”
她拒绝了:“别了,这么多年了,没什么好见的了,各自珍重吧!”
随即挂了电话。
她此生都不想再见他,那是比死还难堪的事。
她永远不要让他看见,她日益衰老的面庞,因为常年劳作而干燥皴裂的皮肤,以及逐渐发胖的腰肢和失去神采的双眸。
还有,在丈夫一次次殴打中,留下来经久不散的淤斑。
她至死不要叫他看到。
— E N D —
今日荐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