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孔鲤
有些东西结束就是结束了,你要接受它,就像你很多年前让你父亲接受它一样。
曾经这样一群城市里长大的白鹤少年们,歌颂着一切的美妙的乐章,欣赏着一切华丽的幻术,以为极乐之宴永不终结。然而一切的盛大都有终曲,对于沉迷于此的少年们,如果不曾理解过永远不能指望父亲,那么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在最伟大的父亲面前,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父亲。是的,极乐之宴消失了。但伴随着极乐之宴消失的还有李白和杨玉环。
白龙少年们怎么可能接受这一切呢?它化身妖猫,游荡在这世间,轻声呢喃,就是想要告诉所有人极乐之宴上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呢?重新吟唱了极乐之宴上的南泥湾,给自己戴上了一块红布,不愿承认父亲们早已离去的他们依旧不愿成为父亲,固执地认为自己早已一无所有。
丹龙少年们默默看着这一切,没有办法了,他们必须成为父亲。于是他们开启了崭新的幻术,从那一刻起,他们成为了父亲。他们也终于理解了父亲们的执着与不解。他们看见父亲的死去,他们看见父亲的坦然。最终他们咬着牙承受着父亲们曾经承受的一切。历史的重担是永远需要人扛的。沉浸在极乐之宴的人们是无法扛起这一切的,只有离开。于是他们醒悟了,然后对着幸存的父亲们说,接受它。
接受什么?接受一种叫做小时代的存在。它由丹龙少年们的孩子们开启。白龙居然成为了得道高僧,但这并不重要,他需要不断地给小时代生孩子。而越来越多的孩子终于忍不住在长安里乱跑。人们都说蜀道难,可是从出川到上海才是真的难。有孩子做到了,尽管他用着被其他孩子们所不齿的办法,但他终究是做到了。他以一个做题家的办法将自己伪装成丹龙少年们最宠爱的儿子,可实际上他知道自己不是。
而他也不愿成为父亲。他没有这个意愿。他迷恋的仍旧是极乐之宴。只不过他将后来的极乐之宴称之为小时代。从这一点上看,小时代们和白龙少年们始终是不同的。白龙少年们将自己的过往封闭在了极乐之宴上,也不愿离开。所以他们从不曾清晰知道自己是谁,或者说他们知道但他们从不愿承认。很难用一种叫做逻辑的东西串起他们这一生的情绪与经历。
当白龙少年们无法清楚知道时,他们尚且可以在痛苦中畅快地战栗。于是他们一边在芙蓉镇上哭泣,一边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欢笑;他们一边在吹响的集结号中迷茫,一边在互相否定着来时的刹那芳华。这种放纵是快乐的,只要没有人提醒他们:喂,你们现在已经是一只猫了。
但小时代们不一样的。他们始终明白自己是谁。尽管他们这一生都在伪装,但不适感是永恒的。但经历过上一个极乐之宴的白龙和丹龙们表扬他时,他会痛哭流涕,他会说这一生受到的表扬很少。是啊,可如果白龙和丹龙们永远表扬他呢?虽然谁都知道不会的。因为他不是这些人最宠爱的孩子。可是如果呢?那他会觉得此生毫无乐趣,会觉得再没有需要往前走的必要了,也许甚至可能会选择自杀吧。林萧始终恍惚地感觉自己要下坠,最后还是奔向了那把大火。谁知道呢?人活着是要有意义的。小时代们的意义是成为白鹤少年们最宠爱的孩子。
只不过这是不重要的。小时代们不像白鹤少年们。他们纵然想要离开,也没有可以告别的。极乐之宴留下的李白的那支笔还静静地躺在废墟里。
这时,一只手捡起了那支笔。
混沌的白龙少年们苏醒了。
沉默的丹龙少年们凝神了。
失措的小时代们惊恐了。
那只手的主人叫白居易。他说,极乐之宴不曾终结,极乐之宴永不终结。在那一刻,所有不愿回想起杨玉环和李白的人们都不得不被拽回那个情绪复杂的夜晚,包括对此丝毫不感兴趣的小时代们。
白龙少年们终于回过神来,它告诉白居易,李白是在见到杨玉环后才写的那首诗。写完后李白才把这支笔扔进了池中。为什么它记得如此清楚?因为它在场,因为它在场。它呢喃着,多么动人,多么没意义。
丹龙少年们微微笑,也许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如今白居易也对他说了那句一模一样的话,有些东西结束就是结束了,你要接受它。他在内心对自己说,是啊,就像我很多年前让我父亲接受它一样。
小时代们依旧不知所措,依旧发现自己被忽略了。原来短暂的赞赏是假的。白鹤少年才是幻术的鼻祖,白居易才是真的。自己不过是短暂的几十年里的匆匆过客,而过客总想着成为主人。但压根没想过改变世界的人,是当不成爹,也不可能改变这个世界的。一时间他忘了有多久了。白居易提醒他,杨玉环死于756年,他要写长恨歌,今年是806年,整整五十年了。白龙少年听了这句话,斩钉截铁地说,如果我来写这个故事,它没有五十年,就是三十年。是了,就是三十年。妖猫传的故事跨度最终就是三十年。为什么五十年要变成三十年呢?丹龙少年立刻明白了,是的,白龙少年办到了。
白居易静静地看了一则视频。视频中经典的一块红布被改编成了新的演奏方式,有人愤怒,有人叫好。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白龙、丹龙、小时代都过去了。一切荒诞的不荒诞的,最终都指向最一开始那场极乐之宴。
很多年了,他们说的是同一个故事。所有情绪的源头都是极乐之宴。而李白究竟有没有见过杨玉环这个问题被白龙、丹龙争论了几十年,也终于落下帷幕了。这重要吗?不重要。
重要的只有那一句:云想衣裳花想容。
也许要再多个字。没有这个字就没有极乐之宴。
呗。
白居易有没有想明白也不重要。但现实和理论不符合时,改变对现实的描述,而不是改变理论。这是白居易对长恨歌最后的期许。白居易最爱COSPLAY了。当君白首同归日,是我青山独往时。
不要怀念,也不要告别。仪式感的复制是不配出现在真正属于历史的时刻的。当历史降临时,它会以你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完成自身的仪式。但是,请不要试图复制。那是可笑却又可悲的。然而,总会有忍不住复制的情绪。正如同情绪永远是在模糊中摸索着时代的脉搏的,稍不留神就会被刺中。刺中就刺中吧,反正也都过去了。纵然那种刺中只不过是对COSPLAY的COSPLAY。
喂,白居易,你要怎么写长恨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