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喜欢正态分布 | 瞎爷

情非得已庾澄庆 - 海啸

题图：罗永浩《老人与海》发布会    拍摄者：瞎爷本人

01

昨天晚上在北工大奥林匹克体育馆，听罗永浩“老人与海”黑科技发布会。

其实在昨天下午从广州往北飞的过程中，我从长途飞行途中醒来，睡眼惺忪地看着坐在我前面的空姐抹着夸张的眼影，看她坐在那里打哈欠，不停地转动舌头，想着她可能昨天有过不眠之夜。

然后突然想到，罗永浩的发布会，其实是有网络直播的，我为什么还要专门飞过来，去看一个胖得像熊猫一样的家伙站在台上瞎白话呢？

我不是罗粉，更不是锤粉，虽然我用锤子手机。

<p>之所以用锤子手机，是因为我的几个朋友，都是罗永浩的朋友，十几年的朋友。而之所以得到邀请票，是我的朋友们得到了邀请票，他们说你来吧，现场感受一下。仅此而已。

所以我坐在会场中间的位置的时候，看着四周坐的满满的人，那些年轻或者不年轻的面孔，我试着去理解，并试着把自己的感情情绪和周围的人，调到同一个频道。这是我以前工作里经常用的一个词，调频，意思就是和领导的思维调到同一个频道。

除了一向的PPT做得精美，和罗永浩一向值得赞赏的口才和适应现场气氛的能力，发布会可以说是没有什么惊喜，波澜不惊。毕竟，作为文科生的罗永浩，在讲述一个科学的、理工科的话题的时候，要谨慎又谨慎。

但是，他想把一个发明了十几年的技术，商业化、量产化的梦想，和他一贯的性格，是一以贯之的。这也许是所谓老人与海的另一层含义。

听他讲的过程中，我突然想到了前不久王石的新书发布会。当罗永浩拼命地丢掉所谓情怀理想的话题，在商业化的道路上一路狂奔的时候，王石，却只能一再重复他的理想情怀。

毕竟，罗永浩是一个创业失败，被限制过高消费的人物。他不想消费自己的悲情，拼命地把自己商业化，拼命地把自己的名气、名声转化为民众的消费力。这是一条不归路。

我相信，这是罗永浩骨子里其实不愿意的。但不愿意归不愿意，你去做，还是得做。这是一种深深的情非得已。

而王石，则是被另一种力量绑架，他实在是无话可说，只能不断地重复自己。这也是另一种深深的情非得已。老人与海。他本来可以得到大海的，但他得到的，只是两只恒温的奶袋。

两个人都在悲情里，在帝都的寒风里表演。

对了，他们在演讲的过程中，都调侃了王思聪。

“你是我的闹钟，”孩子说。“年纪是我的闹钟，”老人说。

帝都，真是一个巨大的名利场。

每天都是新的一天，有好运比什么都强。——海明威《老人与海》。

祝福老罗，也祝福王石。

02

很多人问我对深圳企业里某个离职前员工掀起的网络狂澜的看法。坦率地说，我没有看法。

所谓的没有看法，不是我冷血，是我不想说，觉得不值得说。

前天的下午，在“钱眼”群里，我讲了两件我亲身经历的事情。

一件是在我服务一家国内知名的电器集团的时候：

我所服务的这家企业，在中部某省会城市，有一家工厂，专门生产洗衣机啊洗碗机之类的产品。这个省会城市，是中国这一类产品生产的聚集区。在一路之隔，有另一家华南企业的工厂，生产同类产品，两家互为竞争对手，这是背景。

我們廠的一個高級管理人員，被對手厰給挖過去了，給了比原先十倍的年薪。

先不說簽競爭協議，離職後不得到競爭對手工作這些事。這個哥們做得最不地道的是，他隨後把手下全挖過去了，導致我們這邊嚴重受影響。

老大很生氣，指示分管領導給集團屬地的公安機關，把這個哥們給抓回來，關起來，罪名就是涉嫌商業秘密，涉嫌不公平競爭。

對手也不是善茬，給中原某省所屬公安機關施壓，當地公安局長，帶隊，到了我們這邊，把人給撈回去了。

我們這邊老大，惱了，媽的，你們當地公安機關不能拉偏架啊！比如對方是华南的公司，我們是北方的公司，你总部的机关，你站在哪邊？

老大指示，把這個工廠每年的纳税指標，遷走，不在你當地交了。生產還是在你那生產，我把稅交到西部另一个省会城市去。

媽了個逼的，這下，當地市委書記，市長毛了。一年好幾百億啊，稅收沒了。

沒辦法，副市長帶著局長，去我們那裡賠禮道歉，我們就是不買賬。我的一個下屬，被指派去跟著大領導當狗腿子，大領導一個眼神，我的這個哥們，指著人家鼻子破口大駡。

我看不下去，告訴他，你不能這樣，他説，領導讓我駡，我就駡。

對地方政府來說，一年幾百億，不是小數目。

最有意思的是，我們這個厰，隨著城市規模擴大，成為這個城市的新興區，不適合再做工廠，我就想改變土地性質做房地產開發，於是去拜會當地政府領導。

市長副市長，國土局長等都作陪。到了晚上，副市長請吃飯，話說到這個份上：第一，這個地沒問題，可以變性，也不會讓別人摘牌或者拍走。也就是要走合法程序。

第二，價格不用管，你直接拍或者摘，這個錢，我回頭返還給你。

第三，祇有一個條件，張總你回去，給大佬板說一下，遷到西部城市的那塊稅收，遷回來。這塊地，等於白送。

我心想，這個逼地，十個八個億而已，就想換回幾百億，媽了個逼的，這個帳，我也會算啊。我説好好，等我回去給老闆説。

我他媽回去，連吭聲都沒吭聲。

我要是說了，我就是个大傻逼。

我説有些時候弱者更可惡，也是有親身經歷的。我曾經處理過一個在國外員工意外死亡的案例，就是這樣的。

2014年，我所屬的企業，在阿聯酋有個建築項目。這個項目，屬於基礎設施，一般都是央企，在海外承包下來，轉手給國內民企。所以，都是中國農民過去建設。和中國房地產工地一樣。

我們在某地招了一批農民工，簽了協議，買了保險，做了培訓，送到阿聯酋工地。一般來說，他們在阿聯酋工作一年，能有三十萬人民幣收入。衹要不出事，穩穩妥妥三十萬到手，作為農民，這很了不得。

問題是，出事了。

怎麼出的呢？按規定，這些人不能出工地，護照是被收起來的。再就是，阿聯酋是伊斯蘭國家，不能喝酒。

這個哥們，工地收工後，跑出去買東西。在路上，馬上要到工地了，被車撞死了。

去過迪拜的人都知道，那裡的人開車，速度都飛快，而且車都是3.8以上的。国内这些小排量汽车，在那里，都是笑话。

我唯一看見的中關車，是一輛長城皮卡。还是中国公司带过去的。全是他媽的霸道，悍馬，陸地巡洋艦種類。

一是人家有錢，再就是油便宜。還有就是道路都在沙漠裡，想怎麼開，怎麼開。

这个哥们去世了。我的事情来了。因为当时我分管行政，老大指示我来处理，再说，这也是我的分内之事。

海外公司當時的想法呢，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不管怎麼說。都得報告給國內家屬。国内家属说，我和你们公司签的协议。现在人死了，我不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把尸体给我运回来。

問題是這個哥們兒他不是維和烈士。一個企業要把一個死屍運過來。要轉機。大家知道有多麻煩。維和烈士可以動用國家的力量動用外交關係。一個農民工。誰來給你動用國家力量動用外交關係？

所以海外公司說不能，運不回來。然後家屬提出來。那你給我火化，把骨灰運回來。家屬還提出，那你把屍體給我拍照片。

問題是那裡是伊斯蘭國家。按照伊斯蘭的教規。死人是不能拍照片的。死人也是不能火化的。而且必須在7天之內入土為安。

于是矛盾来了。

海外公司處理不了。踢皮球。踢到大老闆這邊。大老闆衹是瞎爺來處理這個事兒。

家屬提出來，他們要去看。關鍵的問題是7天之內要把護照辦出來也不容易。

所以海外分公司的意見就是當地就埋了，埋了以後呢，然後這個人家也不讓人家见，然後談補償。

弱者總是值得令人同情。但弱者發起狠來。更壞。就像綿羊發起狠來咬人一樣。所以後來我在處理這個事情的時候，就嘗到了苦頭。

我见过这个去世的农民兄弟的照片，当然是他活着的时候的照片。他和我同歲。兩個孩子。兒子智力有點問題。女兒比較能幹。於是女兒和女婿就商量了一下。找了專業鬧事兒的隊伍。就像醫院的醫鬧一樣。

當然人家不說自己是醫鬧。说是受害者的家屬親戚。然後就由這個人出頭。和我們公司談。提出各種要求。

其實這個事吧，也很簡單。如果最初海外公司積極的配合，把人家的孩子辦出護照來，到那邊去看一看。然後按照補償。因為有商業保險。其實公司賠不了多少錢。但大公司的毛病在這個時候就體現出來了。都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後不在自己的職權範圍內出事。於是呢，就拼命的推。最後把球踢在大老闆這裡。

所以很多時候你做過公司領導和沒做過公司領導，你是感受不到那種责任和压力的。

所以有時候我們在面試一個人的時候。這個人吹噓自己做過什麼什麼什麼，做過什麼什麼什麼。你仔細問幾個具體的問題，不要問那些大而不當的問題。幾個問題問下來你就知道，就能判斷出來他到底做過還是沒做過。

當領導的最大的難處就是當下屬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不了的時候，最後才踢到你這兒，讓你來解決。

所以有時候我看這個所謂的電視劇裡邊，霸道總裁，我靠tmd。二十幾歲，一臉稚嫩。然後就開豪車住豪宅，然後就這個美女一大群，哪有他媽逼，這麼多好事啊。很多人笑话人家富二代。其实我见过的富二代，很多都非常努力。

然後這個所謂的醫鬧的這個人。就讓找了一批人，披麻戴孝，舉著花圈，拿著火紙，來了。

我没办法，动用了政府的力量，才把事情压下去，然后坐下来谈判。

其實最後的賠償真沒賠多少錢，就是保險公司出的那筆錢。再就是迅速的給人家辦了這個護照，讓他女兒兒子飛過去看了最後一眼。

所以我最有感悟的就兩件事情。一個是大企業病。一個是窮人壞起來，弱者壞起來更壞。

所以有很多時候，我看群裡面一些年輕的朋友。讀了一些書。相信塵世間應該美好。相信那些普世的價值。這沒錯。我內心裡也嚮往這樣。

但現實偏偏不是這樣。現實生活中充滿了狡詐，計較。

在中國這個文化背景裡。在東亞這個儒家文化這個背景圈裡。一方面。是仁義禮智信。另一方面是魯迅說的，我掰着书看了幾頁幾十頁，所有的歷史書裡邊都寫著兩個字：吃人。

所以有很多時候，我們在指責所謂的精緻的利己主義者。我有時候就想我是不是一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答案是：肯定是。

知乎上有个关于无神论的话题，说只要不相信神的人，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精致不精致不好说，所以才会有吃相难看的说法。

所以，回到某著名公司的离职员工的事情上。我的看法，这个事情一定有蹊跷。这个离职员工未必就地道。有什么猫腻，我们不知道真相，所以没法说。

再者说，在这个伟大的历史进程中，我们都是代价，都是成本，而且很多很多的人，都是隐性成本。

说出来了，你看到了。你没看到的呢？

长城上那么多砖，估计哪块砖，都有一个故事。你见过它说什么了吗？

03

有个说法，叫上帝喜欢正态分布，还有个说法，叫幸存者偏差，所以千万不要以为你看见了，就是对的。

这个社会，是巨大的机器，需要很多的青春，很多的生命，很多的人去喂养，才能保持润滑，才能运转起来。

那些沉默的大多数的沉默，和你所谓的喧嚣比起来，更有力量。

正如《老人与海》里海明威所写：

如果台风将至，要是你在海上，那么几天前你就可以看到征兆了。岸上的人看不到是因为他们不懂得如何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