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会想到,短短两年,她从打工妹成为话题度最高的明星之一。比李宇春的速度还要快。
两年前,收割了147亿网络话题量的选秀节目《创造101》,在短短两个月内,将这个女孩推上风口浪尖。
也许你从来没有看过这档节目,但你一定听说过「杨超越」这个名字,或者看见过这张背靠光环,像从《封神榜》里走出来的所谓的锦鲤照片。
没听说过杨超越的人,也应该见过这张照片
导师Ella说:“老天爷就是给她这碗饭吃,这是她的命。她捧得摇摇晃晃的,随时这个碗可能就会掉下来。”
现在,两年过去了,杨超越手里的碗非但没有掉下来,还被她越捧越高。
2018年6月23日,随着节目《创造101》总决赛结束,「火箭少女101」正式成团出道。
在团综里,队长Yamy问杨超越:“早上去哪儿了?”
杨超越一边系鞋带一边回答:“早上出去,我早上出去打工干活去了我!”
这话不假,在杨超越眼里,「艺人」并不比在老家钢铁厂打工的父亲杨世明轻松多少,甚至还不如早晨固定六点出门、晚上九点半到家的父亲睡得多。
但比起每天要骑车三十公里,穿着厚厚的厂服,在高温下工作,工资却只有三千块钱,杨超越对现在这份工作相当满意,或者说出乎意料。
很多人把杨超越的走红归于玄学,有时候连她自己也这样想。
这个98年的小姑娘,出生在江苏盐城大丰区的一个村子。
在她之前,大丰最有名的人,是因传销被判入狱的权健集团董事长束昱辉。
“我觉得我的生活并没有多艰辛,小时候在家里看电视,会看到更贫困的地方,比如那种饭也吃不上、上学路途很泥泞的环境……我甚至都不认为自己是农村的。”
“别家纷纷盖起了砖瓦房,杨家房子是泥砌的,一下雨就漏雨。”
2010年,杨超越的妈妈因为实在受不了比较之下的「一贫如洗」的生活,率先决定逃离这里。
离婚、出走,来去匆匆,一如她十多年前孤身嫁到这个地方。
也许是毫无留恋,她什么也没带走, 连丈夫努力攒下的八九千块钱也没要求一分。
很难说,父母离婚对12岁的杨超越有什么影响,被问到家庭相关的事情,她很防备。
那年,父亲花了两百块钱,送她去村里老师开办的舞蹈班,去了一次,她就不想去了,因为要拉着小男孩的手转圈。
但能想起来的人说,杨超越自父母离婚,成绩直线下滑,在班上就像个透明人。
当初的班主任,看了好几遍照片,也想不起来这个女孩是谁。
上到初三,杨超越不想再读下去了,她也想逃,自己打工赚钱。
杨超越的离开是毫无声息的,不像现在,村头小卖部的老板提起杨超越,眼睛里兴奋地放光:“杨超越啊,现在手机上看新闻,第一条是国家大事,第二条就是杨超越!”
杨超越不是个例,在江浙一带的工厂里,这样的女孩不少。
剪拉链、缝衣服,每天睁开眼睛就是重复、重复;也当过服务员,端碗洗盘子,最满意的去处是咖啡厅,没有那么油腻,但还是难免骚扰。
从杨超越留在QQ空间上的只言片语,可以窥见当初她并不好过:
现实就是这般残酷,如果没有出现在正确的位置,这张好看的脸顶不上什么用。
还有可能因为不小心被机器砸坏手指。杨超越因为受伤,左手食指变形。
但再怎么苦,杨超越也不想一辈子和父亲一样当个“老实人”。
在农村,花销小,只要有人在外面打工就能改善一家人生活水平。
杨超越觉得自己能行,电视里那个叫上海的地方遍地黄金,只要她敢。
2016年,18岁的杨超越走了半小时的路到镇上,又坐公交车到汽车站,再坐4个小时的大巴,就此踏上了上海的土地,也开始了她的打工奇遇。
一直到今年2月,杨超越的家才正式开通直达上海的高铁,全程一个半小时,但她不怎么用得上了。
杨超越的家
让刚成年的杨超越万万没想到的是,上海这么大,都是骗人的。
网上找兼职,被骗;介绍到餐厅当服务员,钱还没挣,就要先交个三四百带她去体检,结果体检完就没下文了;最扯的是一家婚纱店,不但要喊口号、跳舞,完不成业绩还有惩罚。
比较靠谱的就是给淘宝当模特,江浙沪包邮地区纺织业非常发达,这张漂亮的脸,也算找对了地方。
但杨超越还没来得及正式入行,就在一个模特礼仪通告群里看到一则叫做“球球宝贝”的招聘:
按理说,这种招聘一般都和她没什么关系,不过,从老家出来后,杨超越这几次的工作,都是断断续续,也不都是待在上海。
有经验的老板一问,就能看出来这小姑娘没定力,但也有好处,就是缺钱。
看到2000块,还包吃包住,杨超越心动了,再次从嘉兴出发去上海。
2016年10月12日,海选面试,杨超越只做了自我介绍,就进入了下一轮。
身高1.68米,17岁,来自江苏盐城,体重50kg。
再后来,杨超越还会在面试中加上自己的三围:80、70、92,但这都是后话了。
后来寿玮达评价这时的杨超越很像《喜剧之王》里的张柏芝
因为主考官闻澜文化的老板寿玮说:“就是所谓的怦然心动,砰一下的那种感觉。”
“她跟所有的美女都是不一样的……后面她什么唱歌跳舞我根本都没看,我根本不关心了。”
从10月14号开始,杨超越就是“球球宝贝”网络人气榜排名第一,半个月后,杨超越再次来到上海参加40强进20强比赛。
但她并没有太大压力,还很高兴自己第一次出现在新闻报道里,因为这意味着她终于有一份「正经工作」了,不用交钱,还发钱的那种。
进入闻澜文化后,杨超越上午睡觉,下午跟几个女孩子一起练舞,有时候也会开直播,组合名叫CH2。
8月份的时候,杨超越给自己买了一台Iphone6,时价5288元,作为奖励,这回也算派上用场了。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杨超越也能算得上打工仔里好命的人,这么好的工作可不容易找到。
这段时间,在公司的庇护下,她睡眠充足,吃喝不愁,活得没啥压力,尽情释放天性,天天讲些笑话逗闷子。
要不是公司一直亏损,让人有些迷茫,担忧前途未卜,这绝对是一份让同村小姑娘都羡慕的职业。
但老天还不满足,非要再给这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女孩再喂上一口饭,能不能吃成“胖子”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杨超越在CH2时期造型
2018年3月,还在老家的杨超越突然接到通知,要她从家出发到上海参加一个比赛的录制。
公司老板就没想过送她来节目的,或者说不敢,因为杨超越的唱跳实在拿不出手。
但编导对选手不太满意,反而是被墙上照片中的杨超越吸引。
第一期节目播出时,杨超越的老板寿玮达翘着脚倚在沙发上,想研究下CH2在四十多个团里是什么水平。
没看几分钟,他的脚就翘不住了,整个人都崩溃了:“我崩溃了,我不知道她们都这么厉害,原来女团是这个样子的,完了,我这几个小孩怎么办,完了。“
艺人的生存法则之一,就是永远在镜头前保持体面,但杨超越偏不,一股脑把真实的情绪和表情,向所有人倾斜而出,观众看笑了、看懵了、看气了。
咪蒙说:“杨超越就是真实世界里的巨婴。什么都不会,只会哭,以及给别人添乱!哎,不想写稿了,只想去打她!”
最多的时候,杨超越一天能上七次微博热搜,“杨超越 车祸现场”、“实名 diss 杨超越 ”、“杨超越 回应走音”……
要论打工,这可能是她接触过的最难的一份工作,还可能是最累的一次。
杨超越以前从来没这么累过,没有人不让她睡觉,没有人逼她跳舞,没有人让她觉得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创造101》对杨超越来说就是《变形记》,甚至比《变形记》还要残忍。
但不管她怎么跑调,怎么跟不跟动作,人气都居高不下,和当初参加“球球宝贝”的选拔一样。
尤其是当杨超越参加活动被知名主播性骚扰的视频曝光后,粉丝们更是攒足了力气,送她出道。
决不能让她再回到那个“舒舒服服、吃喝不愁”但可能让人欺负的女团里。
节目倒数第二期,杨超越哭着说:“这个世界上很多幸运的事,会平均地分给每一个人的,你这次可能没有那么幸运,可是下一次,你一定比别人更幸运的。”
导演和编剧都没想到,经历过大起大落的杨超越能说出这一番话。
最终,凭借超高人气竞争上岗的杨超越,真的拿到了一席出道位。
「出道即巅峰」,这样的论调几乎会出现在每一个和杨超越有关的热搜下面,也是在出道那一刻,人们对她的质疑达到了顶点。
连王思聪都忍不住在微博说,“她的出道侮辱了其他十个人”。
人们像唱衰选秀鼻祖张含韵一样,笃定她被榨干最后一滴商业价值之后,就会消失在娱乐圈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中。
可颤巍巍地捧着饭碗的杨超越清醒得很,像极了那个当初毅然决然决定逃离家的母亲。
2018年7月26日,一句“燃烧我的卡路里”再次让杨超越走入舆论中心,这一句直击灵魂的呼喊,又破圈了。
即便出道后,公司给杨超越安排了一系列的舞蹈和声乐培训,但老师们都毫不客气地说:“想要达到一个正常水准,至少需要2-3年。”
《卡路里》录制时,录音师就简单粗暴,让杨超越按照自己的方式喊出来。
也喊来了投资人和制作人的注意,不会唱不会跳的女团成员,原来还另有他用。
比赛时 杨超越也这样喊过 真情实意
2018年,杨超越获得“影响中国”年度演艺人物奖,还登上了《中国新闻周刊》封面,站在她旁边的是:沈德咏、单霁翔、王贻芳、刘国梁、文牧野、陶斯亮、龚克和朱民。
她自己却在担心:“我是里面唯一一个没有稳定工作的人。”
当初,杨超越选择离开家,就是因为家里能做的事儿太少了——“留家里就是去工厂,可这就是我爸爸能想到的最安稳的生活,他认为最好的生活。”
而刚刚出道6个月的杨超越,就感觉到“做艺人是没有安全感的事。”
但在2026年之前,她还暂时不能有别的选择,杨超越和闻澜文化的经纪合约签到了6年后。
这还不是最艰难的,2019年9月传递娱乐用9600万收购了闻澜文化,双方签下对赌协议,对赌时间是2019年9月10日到2022年12月31日,对赌条件是利润达到7千万元。
这意味着,这3年,杨超越一刻也不能停,说好听点是打工女皇,说难听点就是赚钱机器。
有粉丝做了统计,2019年,杨超越公开在岗时间355天,飞行里程15万公里。
连《人物》周刊的记者想要约采访也是一变再变,最终是在通勤的路上见到了杨超越。
那天,她裹着一个黑色大衣,四肢不自觉地就摊直了。这是一个人疲惫的表现,四肢显得更修长,甚至有些病态,眼睛没有神。
“成名了累就累点,人活着哪有不累的。你不成名去工地干活不也累吗?谁都累。只要努力活着,想要自己过的更好的人,没有人不累,没有人不付出汗水。”
很奇怪,除了唱跳没什么长进外,这一年杨超越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2019年,杨超越一共上了55次热搜,依旧伴随着从未停歇的争议和咒骂。
除了一档综艺,给了她机会展示了一把自己的“真正实力”——在《哈哈农夫》里,杨超越会生火做饭、干活利索还会种田喂鸡。
而综艺的特点就是在360度无死角的镜头环绕下,随时随地放大这种举动,然后适时收割一波流量。
虽然听起来可笑:一个女团成员凭借在农村长大的生活经历圈粉,但这就是杨超越这一年最讨好的工作成就了。
她自己好像也发现了这一点:一旦真情流露,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举动,就能登上热搜。
《中餐厅》、《极限挑战》、《拜托了冰箱》和《心动的信号》都是,骂的人也少了,大家都说:“只要你不唱跳,还是挺漂亮的。”
拍《极限挑战宝藏行》时,来到云南山区,杨超越看到有个女孩很像她同母异父的妹妹,于是红着眼睛,说了一段发自肺腑的话:“我相信你,你能靠自己的努力,把自己所有的愿望都实现,然后也希望,你喜欢的羽毛球能陪伴你一生,成为你最快乐的支撑。“
而杨超越光2019年一年就拍了4部电视剧:《将夜2》《且听风鸣》《仲夏满天心》和《长安诺》。
《将夜2》片段,杨超越饰演天女昊天。这部剧因为换掉了大部分《将夜1》中饰演主角的演员,口碑出现下滑,比如第一部的主角由陈飞宇饰演,到了第二部就换成了王鹤棣,唐国公主本是童瑶饰演的,到了第二部也换掉了。
《且听凤鸣》片段,杨超越饰演古灵精怪的凤舞,虽然演技不算纯熟,但至少演出了角色需要的狡黠感,也算合格了。目前,这部网剧在腾讯视频上线以来,播放量已破十亿。
《仲夏满天心》这部剧,是翻拍版的《浪漫满屋》,对,就是16年前,宋慧乔和Rain演过的那部。杨超越搭档许魏洲,重新演绎这段经典的爱情故事。
虽然偶像剧对演技水平要求不高,却也足够让人嫉妒了。
一个不是科班毕业,没有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过的人能有这么多好的资源,也让人怀疑这样的人都能有戏演,真是浮躁的时代。
今年8月,杨超越又进组拍戏了:新剧《理想之城》,不是主角,却可以和孙俪、赵又廷搭档。
但你不得不承认,作为新人演员,杨超越在这些剧中的表现,绝对比她做唱跳偶像要好上百倍。
2019年快要结束的时候,有人让杨超越总结这一年的收获,她说:
“我这一年真的跟坐火箭一样,已经窜到那个点儿上了,我需要积累了。不可能有人一直能往上冲。”
2020年6月23日,「火箭少女101」的两年期合约正式到期,团队解散,杨超越又准时贡献了热搜。
在告别典礼上,她握着话筒哀嚎,声泪俱下:“我一上台我就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呐!我再也不用跳舞了!”
镜头生怕大家看不见她脸上委屈的泪水,连着往前推了两次,都快怼到鼻尖。
杨超越毕业典礼名场面,哭得稀里哗啦:“两年了,我终于毕业了,我以后没办法跳舞给你们看了,我真的跳不好!我也没有十个姐妹给我打掩护了,我跳不好就太明显了……”
虽然至今她的微博认证上写的还是「演员、歌手杨超越」,但今年,除了演唱了一首自己主演的电视剧插曲和一些公益歌曲外,杨超越并没有再开嗓。
在一次采访中,李静问杨超越:“你觉得突然走红是好还是不好?”
而这个“好”背后的代价,她很清楚,也甘之如饴,因为她实现了一般人实现不了的阶级跃升。
现在,杨超越还会给家里寄钱,因为寄钱,就代表你在外面过得还不错,家里人不会担心。
两年过去了,杨超越迅速成长,被偏爱,被青睐,也被一次又一次地审视,最终选择了一条适合自己的打工道路。
在这个变化的时代,或许下一秒她就被湮灭在时代的洪流中,但在此之前,她要连续不断地打工6年,要完成自己的对赌协议,要在上海买房,要把老天爷赏她的这碗饭,多吃几口。
毕竟下一个横空出世的“杨超越”,已经再很难出现了。
上海一家偶像公司的CEO就说过,现在公司签艺人,不再会考虑穷人家的孩子。
“有钱、没钱直接对应的是艺人见过世面、还是没见过世面。见过世面的,有自己想法格局的,不容易动摇,敬业程度也高,公司肯定都愿意跟这类人合作,风险小。”
这让我想起2018年“影响中国”人物给到杨超越的颁奖词:
这个年轻女孩身上折射了一个时代普通人的希冀与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