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一 LUSHIYI
《口述 | 老公有三个爸爸，他在婚礼上大哭，
我却不知道先给谁敬茶》
来源：刘小念
Part.1
这个国庆节，是我和李祥结婚的日子。
在他老家办的婚礼，全村人都来了，摆了整整二十七桌。
李祥的三个叔叔作为男方家长被请上台。
尽管事先已经跟主持人沟通好，尽量不煽情。
可是，当我和李祥给双方父母鞠躬时，场面还是失控了。
李祥咕咚一声跪下去，抱着三个叔叔的腿，喊着：“爸，爸，爸。”
我陪他跪下，拜了叔叔，拜了我爸妈，又拜了台下的乡亲。
尽管妆都哭花了，但这份人间大爱太值得。
是的，李祥是在这些人的团宠之下长大的，只不过，团宠他的不止家人，而是全村人。
那些传奇般的往事，每次提起，都依然有初次听说时的悸动。
Part.2
三年前，我在公交上认识了李祥。
我遭遇一个油腻大叔的咸猪手，是他挺身而出替我解了围。
那天，我们加了彼此微信。
随着了解的加深，我对他的好感与日倍增。
严格来说，是我追的他。
对此，我爸妈强烈反对。
毕竟，李祥仅是初中毕业，家又在农村。
而我，生在城市，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名牌大学毕业，又是公务员，我们之间的差距简直天壤之别。
但当爸妈听完李祥的故事后，他们沉默了。
后来，他们又陪我去了一趟李祥的老家，含泪答应了这门婚事。
我爸说：“李祥原来是个富二代，把你交给他，我和你妈放心。”
Part.3
李祥的故事要从他出生一个月时讲起。
那是1992年7月的一天，他爸在田里劳作时，突发心梗，骤然离世。
一年后，他妈带着他改嫁了。
李祥的爷爷奶奶，包括整个大家族虽然不舍，但想到孩子太小，离不开妈妈，只能忍痛同意。
奶奶想念儿子孙子，在儿媳妇改嫁两个月后，也因病去世。
雪上加霜的是，同年10月的一天晚上，李祥妈哭喊着找上门来求助爷爷。
白天她在地里秋收，回家时，发现李祥不见了。
据村里人说，那天看见一个陌生女人抱着个孩子走出村子，谁也没想到是人贩子。
李祥妈跪在爷爷面前：“爸，祥子是家里的独苗，求求你，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Part.4
那天晚上，爷爷和他的两个弟弟，也就是李祥的二爷爷和三爷爷，二话不说就出发了。
与此同时，乡亲们听说李祥丢了，纷纷赶来家里。
那时候，大家都穷，但他们把家里的干粮都带来了，让三个爷爷路上充饥，还有好几个乡亲强烈要求跟他们一起寻人。
爷爷怕人多目标大，而且开销也大，便让乡亲们在家里等消息。
就这样，三个爷爷带着干粮上路了。
Part.5
没手机，没监控，他们就凭着三张嘴、六条腿，一路打听，一路追查。
三个月后，他们在福建一个村里找到了李祥。
因为救孙子心切，谁也没想到报警这回事。
结果，找上门要孩子时，他们遭到那家人的围攻。
那天，三个爷爷打红了眼，他们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把李祥带回家。
混战中，三爷爷被人用木棒打破了头，血流如注，他当时一点都没感觉到。
等他们终于把孩子抢到手，拼命逃出村子很远后，三个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都散了架，站都站不起来了。
用爷爷的话说：“看着孩子吓得哇哇大哭，我们仨也哭了，那腿，软得跟面条一样。”
Part.6
等到三个爷爷九死一生的抱着李祥回家时，大家几乎都认不出他们了。
个个骨瘦如柴，眼窝深陷，衣衫褴褛。
而令三个爷爷感动的是，他们不在的三个多月里，家里的庄稼被乡亲们都给收回了家。
甚至连过冬的柴禾，乡亲们都给备齐了。
那天，三个爷爷一进村，乡亲们就轮流抱着李祥，所有人都掉了眼泪。
大家都说：“失而复得，这孩子必有后福。”
Part.7
李祥妈闻讯赶来，在三个爷爷面前长跪不起。
此时，她已怀了身孕。
她说：“爹、叔，祥子的命是你们捡回来的，要是不嫌弃，这孩子就留给你们，我不是合格的娘，你们放心，孩子你们养大，以后我绝不来找他。”
说完，她给爷爷磕了三个响头，哭着走了。
从此，李祥就跟爷爷一起生活。
他悲苦的身世点燃了全村的怜悯，也成了大家重点关爱的对象。
Part.8
先说三个爷爷，自己的爷爷就不说了，自然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二爷爷和三爷爷呢，他们对各自家里的三个儿子，也就是李祥的叔叔们说：“你大哥不在了，这娃就是咱家的命根子，你们得保护好他。”
那时候，逢年过节，三个爷爷的大家族在一起过年。
过年能够杀上几只鸡已经是很奢侈的事。
爷爷作为家中的老大，是一定要吃一只鸡腿的。
另外一只，理应是二爷爷的。
但最终，这两只鸡腿总是被留给李祥。
而李祥呢，刚开始的几年，自然是狼吞虎咽，欣然接受大家的宠爱。
但他慢慢长大，也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面对爷爷、叔叔们的偏爱，他默默把鸡腿以及那些夹到他碗里的肉揣到兜里，然后，把叔叔家几个弟弟妹妹叫到院子里，不由分说的把肉塞进他们嘴里。
这件事，二爷爷三爷爷及三个叔叔念叨了一辈子。
Part.9
随着爷爷们年纪越来越大，三个叔叔接管了照顾李祥的责任。
哪怕自家孩子过年时穿不起新衣，但一定会给李祥买。
自家的孩子从来不过生日，但李祥的生日，叔叔们一定要给他过。
他们觉得，李祥刚满月就没了爸，妈也改嫁了，还被拐到过南方，这样一个吃尽苦头的孩子，给他多少甜都不为过。
令他们感到欣慰的是，李祥特别感恩。
大家给的偏爱，他都默默分给了弟弟妹妹们。
那些新衣，他总是说小了，穿在身上不舒服，于是，就传给了弟弟。
那些偷偷塞给他的糖果点心，他毫不保留地分给弟弟妹妹。
看着他们吃，他比自己吃还高兴。
那时候，三爷爷常常在喝了点小酒后，含着泪把他搂在怀里：“祥子，你是个好孩子，三爷爷当初冒死把你抢回来，值。”
Part.10
而村里的人，对李祥也视同已出。
谁家做了好吃的，总会给他送来一份。
有时，看到他衣服破了，或者扣子掉了，婶子们会直接帮他把衣服缝好。
最经典的是，有时放学回来，他把书包放在村口的大磨盘上，跟小伙伴们玩。
玩够了要回家，背起书包才发现，里里鼓鼓囊囊地塞满了各种吃的。
传说中的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真实的发生在李祥身上，这样的故事，我只在电视上看到过。
一个身世坎坷的孩子，就这样点燃了全村的善良。
用李祥的话说，那些成长的点点滴滴，随便哪个细节，都能让他热泪盈眶。
Part.11
在李祥的记忆里，都是他如何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是大家对一个事实孤儿的深情厚意。
但在大家的记忆里，他却是一个让人倍感温暖的存在。
那些大人们给他的“独食”，他从不会一个人吃。
别的孩子调皮贪玩，只有他从小跟着叔叔们下地干活，谁家有干不完的活，他也会主动去帮忙。
从11岁起，他给村子里的两个孤老家挑水、收拾卫生，风雨无阻。
12岁那年的一个深夜，他上厕所时发现外村一个男人在邻居家的果园偷苹果。
他一边喊人，一边追。
一直追出二里地，直到对方跑不动了，撂下装着苹果的麻袋跑了……
Part.12
李祥上初三那年，三爷爷病倒了，他才62岁，却过早的患了老年痴呆。
大家都说，三爷爷的病，很可能跟当年挨的那顿毒打有关。
因为从那之后，三爷爷一直都是病殃殃的。
按理说，有两个叔叔的照顾，李祥是不必分心的。
但整个初三，本来住校的他，三天两头往家跑，衣不解带地照顾三爷爷。
三爷爷夜里睡不着，满村子遛，他就带着他到处走。
三爷爷后来大小便失禁，只要他在，就从不让别人插手。
爷爷、二爷爷还有叔叔们让他安心读书，可他说：“书什么时候都能读，拿命换我的三爷爷，我必须管。”
Part.13
初中毕业，李祥没考上高中。
他一点也不失落，安心回家照顾了三爷爷一年半。
直到三爷爷因病去世后，他才去上海打工。
一个初中毕业生，在大上海谋生是很艰难的。
但每年春节回来，李祥都会给家人、乡亲们带礼物。
每年大年初一，他也要遵照故乡的老礼，挨家挨户磕头拜年。
三个叔叔为当初没坚持逼他继续读书而自责，但李祥却说：“你们教给我的那些做人道理，够我学一辈子的，社会也是大学，我保证，一定会学好。”
Part.14
在上海拼搏了三年，李祥搬过砖，当过保安，后来去一个公司当替班司机时，被做电商的老板看中，一路提携，很快在电商领域崭露头角。
就在他赚到第一桶金，准备在上海大干一番事业时，爷爷患上了肝癌。
千金散尽，却依然没能挽回爷爷的生命。
爷爷的离世给了李祥最沉重的打击，他突然发现，金钱也不能替他留住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
于是，送别爷爷后，他离开上海，回了临沂。
他说，他不想等到死后才叶落归根，他要离老家近一些，这里是他的根。
Part.15
回临沂后，李祥依然做他熟悉的电商。
令他从前的老板感到惊讶的是，他虽另起炉灶，却没抢老东家的饭碗，而是从完全陌生的领域做起。
老板果断为他注资，助他事业起步一臂之力。
李祥说，他从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人生处处都是贵人，而他能够回报这些人的，就是继续做一个好人。
Part.16
李祥的公司，有一大半员工是老乡。
我眼见着他手把手地教他们，为他们的能力欠缺买单，为他们的一点点进步而万分感概。
我问他：“何苦呢？这么多人，你管得过来吗？”
但他说：“做人不能忘本，没有乡亲们，就没有我的今天，所以，我为他们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而我真正理解这句话，是第一次和他回村。
他的后备箱、后座装满了东西，另外还雇了一辆小货车，里面也全是礼物。
二爷爷的电动轮椅，三奶奶爱吃的老婆饼，叔叔和婶子们的衣服，孩子们的玩具……
跟他采购时，我内心强烈地好奇：一个人需要动用多少精力、脑力，才能事无俱细地想着这么多事情？
Part.17
车子一进村，我被那盛况感动了。
大家早早等在路口，看到李祥带来的礼物，他们脸红脖子粗地拒绝。
“祥子，你在城里也不易啊。”
“是啊，我们都老了，帮不到你了，但也不能拖累你。”
“祥子，你怎么瘦了？是不是累的？”
说实话，从小长在城市的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乡情。
待到晚饭时，我更是震惊了。
几乎每家都给李祥送来一碗他儿时最爱的吃食，大家都说：“祥子，多吃点，瘦得让人心揪揪。”
然后，家宴就变成了豪聚。
屋里屋外都摆上桌子，大家在一起吃饭聊天，讲那过去的事情。
他们念念不忘的是，李祥吃的苦，而李祥喋喋不休的，是大家给他的甜。
我呢，看着这些，内心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感动。
我知道，眼前这些人，是我心里那个人正直宽厚豁达的来源。
因为爱他，我也爱上了这个地方和这里的人，他们从此都与我有关。
Part.18
而我们离开时，东西比来的时候还要多。
就连鞋垫，婶子都为李祥绣了好多双。
还嘱咐：“祥子，我在上面绣的踩小人，你记得一定要天天垫啊，保你一生平安。”
车子开出很远，李祥接到一个电话。
于是，我们又返了回去。
原来，张家奶奶连夜为他做了粘糕，非得亲手交给他。
看着李祥抓了一块粘糕塞在嘴里，嘟囔着：“还是那个味”，张奶奶才笑了。
“每年你都给我钱花，你回来一趟，不吃上这口东西，我心里难受。”
一句话，让李祥眼圈又红了。
在外人眼里，他是一个硬汉，回到故乡，他却变成水做的男人，一个被那么多人牵挂的“富二代”。
Part.19
而我爸妈在“微服私访”地去了李祥老家后，从此再没反对我们交往。
我和李祥恋爱三年，每年的中秋、春节这两个假期，别人都外出旅游，而我们只有一个去处——回村。
包括他偶尔压力大，心情不好时，我也会让他“回家”。
那个小山村，就是他的心灵加油站。
每次回去，大家一起欢聚，杀猪宰羊，怀不完的旧，说不尽的爱与感激。
所以，我从不遗憾为数不多的假期都陪他回了乡。
因为我知道，这里才是真正的诗与远方，是施与爱的世外桃源。
在这里，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付出只是滴水，而每个人都拼尽全力去做涌泉。
Part.20
这个国庆节，我和李祥的爱情终于修成正果。
我深知，嫁给他，也意味着从此要和他一起，去回报一群人的深恩。
任重道远，风雨并肩，心甘情愿。
亲爱的，深爱你。
从此以后，我都会和你一起，做一个有温度的人，过滚烫的一生。
— E N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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