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上帝之间，隔着一张书桌的距离 | 瞎爷

这是双十一书单的第二篇。

昨天写了篇《人间不堕落指南》，本来以为拉个书单，一篇就得了呗。没想到，拉拉杂杂写下来，居然有那么多废话，弄得现在居然还要写个（2）。不知道，是不是还要写个（3）。

昨天有人留言，说我说过这样一段话，我有点恍惚，这话是我说的吗？

张老师早就说过：大抵是因为一本好书，就像生命里的一道光，在漫漫余生里，指引你。日积月累，让你看到现实的残酷，教你分辨天使与魔鬼，帮你渡过艰难时刻。磨去了孤傲，摒除了戾气，最后，用智慧与视野，构建平和与优雅，愈发闪亮。

我真的有点恍惚，因为我真的不记得我说过这样的话。

什么时候，我混到鲁迅那个级别，很多不是鲁迅说的话，也都假托鲁迅的口说出来，那我就真的功德圆满了。

不过，我以前回老家，突然发现，在老家的亲人们之间，流传着许多我当年喜欢读书的故事。我去世的伯父，每每在教育家里的小辈，就拿我说事，说夏天的时候，天那么热，很多人在外面乘凉，他怎么叫我，我都不出来，躲在屋里蚊帐里读书。

当他们说这些故事的时候，我就开始恍惚，他们说的，真的是我吗？

有点像庄子里讲的蝴蝶梦：庄子在梦中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醒来后恍惚：到底是我在梦中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在梦中变成了我？

博尔赫斯说，在他看来，天堂的模样，应该就是图书馆的模样。

他是世界上最痴的读书人，世界上最有名的图书馆长。

晚年的他，是一个盲人。

世界上著名的图书馆长还有李大钊，好像前不久还为他开过纪念会。

当然，还有当今中国在世界上最著名的图书管理员夫妇。他们曾经影响过这个国家很多年。他们死后所留下的投影，似乎还要影响中国很多年。

01

二月河《落霞三部曲》（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

很多人看不起二月河，特别是那些正统的、受过专业史学训练的知识分子。他们认为二月河的作品充斥着对帝王生活的意淫和对帝王权术的崇拜，代表着一种指向未来的力量。而这个世界，亟需一种面向世界的，外向的，智享未来的力量。

他们找到了吗？未必。

我承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二月河的作品未尝不是刻舟求剑。但他刻得多么精致，把那把丢失的剑，描摹得多么令人神往啊。

从这个意义上，二月河和金庸是一样的姿势。

只不过，一个描摹的对象是帝王，一个是描摹的对象是江湖侠客和诸如丐帮一样的底层民众。

你不觉得，他们之间，是那么样的统一吗？

帝王是那么的勤政爱民，而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基于此，你就会明白下面这段话的意义：

金庸笔下有个最愚昧的群体组织叫：“丐帮” 。乞丐每天除忙于讨饭外，就是整日里想着行侠仗义，保卫大宋。他们从不思考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如此的贫穷，却一心琢磨着金狗蛮夷亡我之心不死，生怕大宋灭了之后，就做不成乞丐了。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如果你再联系一下昨天我们提到的《资治通鉴》，帝王术也罢，《论语》也罢，最时髦的词现代国家治理也罢，其实就是一句话：皇帝万岁，草民有罪。

这才是解读中国历史的密码。

未必不是解读今天的密码。

所以，这才是我一直在反复讲的那句话：我们一定要寻找指向未来的力量，那种就像摩西花开红海的力量。

02

高阳《胡雪岩》

应该是从2013年底开始，我开始使用kindle。这是我用过的最好的电子阅读器。

断断续续地，下载了很多书，渐渐地装满了kindle。这期间，反复读的最多的，就是《落下三部曲》和《胡雪岩》。

我常常说，中国文化是一种阴性文化。所谓阴性，就不是阳性。阳性是进攻的，而阴性，是阴柔的。是含而化之并生长出一种新生命的那种。

所以，很多人会问为什么首都设在北京的王朝都比较长命。其实这也是一种解读。因为只有北方的少数民族不断南下，和中原文化融合，含而化之，才为这个所谓的国家和族群续命。

而整个东亚文化圈，特别是所谓的儒家文化圈，因为资源都和人口的问题，其生存环境一直是逼仄的，内卷化的。要突破这些，要么是外扩，要么是内轧。

所以，翻卷中国历史，你会发现，凡是外族建立的政权，还具有对外的侵略性，也就是还有阳性的进攻性。反之，就是拼命地在那里内卷化、内轧。

这样的文化，就逼得这个族群里的个体，每一个人都要把自己变得玲珑剔透，世事洞明，人情练达。

而胡雪岩就是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人生教科书。

从某种意义上上说，《曾国藩》也是。这就是为什么从蒋介石到图书管理员都把他奉为人生楷模的原因。

做官要读《曾国藩》，经商要看《胡雪岩》。当大领导呢？要看二月河。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二月河在当今眼里为什么这样重要了吧？

03

金宇澄《繁花》

《繁花》和《红楼梦》一样，繁花易逝。

繁花是中国60年代到80年代的人生画卷。

繁花的底色是悲凉的，悲悯的，悲伤的。

目光放远，万事皆悲。目光放近，则自应乐观，以求振作。这是钱钟书表达的他的处事态度。

其实，这也是繁花的人生哲学。所以，你看上海滩的小儿女们，从60年代到80年代，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床头饭桌上，就是这样红尘的故事。

宏大叙事成了故事的底色。小儿女的咿咿呀呀，才是故事的主色调。这就是金宇澄的高明之处。

上帝不响，所有人不响。

人们一思索，上帝就发笑。

上帝慈悲，所以上帝不响。

04

《毛泽东选集》+《邓小平文集》

如果你看不懂了新闻联播，或者看不懂了上面的红头文件。建议你看看翻一番这两位的文集，你会发现，为什么他们说话这样明白畅晓。

一个人说话，把话说得明白、清晰、透彻，是技术，更是生命力的体现。

有位做互联网企业的朋友，在他的公司里发起读毛选的活动，他的员工，都是80后90后。有很多人觉得莫名其妙。

但这也是一种奇妙的结合。

我曾经去参加过他们的读书分享会。我讲了这样一点理解。我们读一个人的思想，学习他的价值观、方法论、和思想工具。但更应该从中寻找指向未来的力量。

其实，这是我们读所有书的要义。

就如鲁迅所言。说过去的好，请回到过去。说明天好的。请跟我来。

悲观者正确，但乐观者成功。

在当今中国，我们所需要的是成功。

就如鲁迅所言：人首先要活着，爱才有所附丽。

也如塞林格在《麦田里的守望者》所言：一个不成熟的男人，会为了一个伟大的理想而英勇地献出自己的生命。一个成熟的男人，会为了一个伟大的理想，而屈辱地活着。

明白了这一点，你就会明白邓公为什么会三起三落，最后为我们找到了指向未来的力量。

05

王蒙《青春万岁》

王蒙前不久获得了“人民艺术家”的加冕称号。

在他所有的作品里，这是在我看来最有价值的一部。也是我在读初三那一年，带给我最大震撼的一部。

那时，我生活在农村，世界才只有周边不超过5公里的范围。

这本书让我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样，和我一样年纪的人，原来人家是这样活着的。

现在看来，它充满了意识形态的东西。但它真的是干净的，纯洁的。

就像我毫不怀疑当时的王蒙的纯洁一样。

王蒙的作品，值得看的，也就是这个时候和后来80年代他的意识流探索小说。

如果他那个时候就死了，他会名垂青史的。但他还活着。这是个悲剧。

他晚年的作品，都应该烧掉。什么品读庄子老子。老悖晦了。

我永远记得《青春万岁》开篇的献诗。那是献给青春的圣洁的颂歌：

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来吧，

让我编织你们，用青春的金线

和幸福的璎珞，编织你们。

有那小船上的歌笑，月下校园的欢舞，

细雨蒙蒙里踏青，初雪的早晨行军，

还有热烈的争论，跃动的、温暖的心……

是转眼过去了的日子，也是充满遐想的日子，

纷纷的心愿迷离，像春天的雨，

我们有时间，有力量，有燃烧的信念，

我们渴望生活，渴望在天上飞。

是单纯的日子，也是多变的日子，

浩大的世界，样样叫我们好惊奇，

从来都兴高采烈，从来不淡漠，

眼泪，欢笑，深思，全是第一次。

..........

青春万岁！我把膝盖献给你！

06

尤瓦尔·赫拉利《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

全世界现在到底有多少钱？以色列历史学家尤瓦尔·赫拉利在《人类简史》一书中指出，现在全人类拥有的金钱总和是60万亿美元。其中有90%的金钱，只是计算机上的一个数字而已，没有实体的钞票和硬币。

历史只告诉了我们极少数的人在做什么，而其他绝大多数人的生活就是不停挑水耕田。——《人类简史》

“新的工业革命正在到来。人类再一次掌握了新的巨大的力量，它比蒸汽机、石油、电力还要更强大，那就是生物技术和计算机技术。这种力量不只是用来生产纺织品、食物、交通工具、武器，它们的主要产品将是躯体、大脑和心智。”一一耶路撒冷大学历史系教授、《人类简史》作者尤瓦尔·赫拉利

2019年9月，英国《卫报》评出“21世纪的100本好书”（The 100 best books of the 21st century），《人类简史》赫然在列。这本书自2014年首次出版后，引发多国版权大战，翻译成超50种语言出版，全球范围内累计畅销超1200万册。

读这本书，你一定要牢牢记住书名里的副题：

从动物到上帝？

你是愿意做一只丑陋的猴子的后代，还是愿意做上帝赋予灵性的造物？

你和上帝的距离，只隔着一张书桌的距离。

07

王小波《爱你就像爱生命》+王小平《我的兄弟王小波》

王小波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思想的奇葩和怪胎。只所以这样说他，是因为其他的人都太不正常了。

王小平作为王小波的哥哥，他曾经在《南方周末》上写过一篇怀念弟弟的文章：

岁月如流，转眼已是10年。今日之日，有了许多喜爱小波作品的人，他可谓知音满天下了。在岁月之流中，他激起了一朵不可忽视的浪花，人生如此，复有何恨。
细想起来，人们为什么会喜欢他的作品呢？他的东西不太驯顺，不易得到身居要津人物的提倡，又包含一些率性而为、啸遨自娱的成分，所以也不大好懂，难以成为大众茶余酒后点评狎玩的余兴节目。我猜，人们喜欢他，是因为他的那种独特的感受世界的方式。他就像一扇门，通过这扇门，可以进入世界的另一层面。
在解释小波何以会有他独特的感受和思维方式时，我想说的，就是他在生活中一直在走着一条特别的道路，一直在探索着精神上可能的存在方式，寻找着自己的适当位置，用他的话说，就是精神家园。从小时起，一有功夫，他就在呆呆地想着什么，默默地编织结聚自己的趣味核心。这样的心理素质，带有极大的先天成分，虽是后天造成，却是先天注定。事实上，在我们曾经经历过的那个扭曲理性、压抑天性、单调贫乏的泛政治化时代，在那个8亿人看8个戏的艺术沙漠里，能产生小波这样的人物，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小波的精神特质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归因于家族传承，这种家族传承似乎更多地表现在遗传素质的传递上。我们知道，在某些家族里，一些遗传素质会在一代代人身上不断表现出来。这种遗传可能来自父系，也可能来自母系。
………….
…………..
秋天的时候，我们又在这条路上走过。两旁高大的白杨夹道，空中落叶飘坠，脚下是厚厚的一层。脚下的路好像永远走不到头，我们也愿意永远这样走下去，好像可以一直走到天国。那是一个令人沉溺的境界。我们在不息的穿越空间中陷入梦境，一切都没入薄暮之中，空气也变得粘稠而滞重……当从梦境中醒来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一个不传之秘，那就是天国和人间、王子与贫儿、古代和现代的间距其实其薄如纸，只要我们愿意，就可以在两重世界间自由穿行。这种意思，好像成为小波的一个思维习惯。在他的历史小说里，他把现实和历史自由铰接，用二者之间的反差和气氛变换制造出一种特殊韵味，传达出他内心的感觉。
光阴荏苒，在日常琐事的卵石沙砾中，是清澈的潺盢流水，而美好的意象，像水面上的闪光，渐渐远去。那时的小波，因为年纪尚幼，没有写过什么东西，但却在积累着美的印象，孵育着自己的趣味，或者说，一颗趣味的内丹。
在我看来，每一个真正的艺术家，都有一颗自己的内丹。他们行住坐卧，都如蚌含珠，默默孵育着这颗内丹，像练气士一样呼吸沉降，萃取天地间的精气，使这颗内丹在感觉的滋养中成长。当内丹大成时，它会以一种奇异的方式与外界发生感应，此时艺术家趣味大成，进入一种高超的境界，谈笑咳唾，皆成珠玉。这种内丹实际上就是一种对纯美境界的把握，一种至高的品味。品味是游离于文字之外的，它与学问的关系不大。有的人学富五车，品味只是初等。有的人目不识丁，却具有一种灵觉，能与高品味的东西发生共鸣。无论如何，人和人之间存在着品味差别是一件千真万确的事情。人们喜欢小波的作品，实际上是喜欢他的品味。他的东西，虽然有时语涉男女之事，但品味高绝，绝非皮肉滥淫之蠢物(曹雪芹语)眼中的色情描写。
事实上，男女之事，是一件上天赋予人类的恩物，挟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美好而强烈的感受。如果用纯净的心态去看它，它就是纯洁的，因为它像风生云起，水流花开一样，是自然的一部分。
小波作品的价值，从一个方面来说，在于他显示了一种独特的高尚品味，一股尘世中的清纯之气。这些东西浅者识其浅，深者识其深，惟有缘者得之。而有缘人再传有缘人，这一团精神能量也许就此传递下去，不致泯灭。

08

钱钟书《围城》

我曾经多次说过：一段文字的传播，应该有它的价值和意义，要么悦人耳目，要么启迪心灵。

《围城》做到了。

整个《围城》里只有一个好人，那就是唐晓芙。偏偏是这个可爱的女子，最后让作者写得下落不明了。

这是我当年读这本书，最遗憾的一件事。

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人生的很多事，大抵如此。

09

刚刚看了一眼台历，发现今天是立冬。

台历上是明朝诗人的立冬诗：

秋风吹尽旧庭柯，黄叶丹枫客里过。

一点禅灯半轮月，今宵寒较昨宵多。

冬天是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