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 瞎爷

同窗童丽 - 黄梅小调Ⅱ

01

前不久五一假期，有人要去青岛游玩几天，问我有什么可去的地方推荐。我开玩笑说你可以去一下湛山寺拜一下，那里可能是我前生出家的地方。也可能是我今生要出家归去的地方。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在青岛住了十几年，一直掉向，也就是不知道东西南北，一直迷失方向，就像我现在在广州，一直把南当做北，把东当做西，每天看太阳从西边出来，从东边落下。

特别无奈。

其实很多青岛人都不知道东西南北，所以你在青岛问路，很多人会告诉你向左向右，很少告诉你向北向南，因为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但多数时候，一般是海的方向，是在南边。这是在前海一带，后海就不一样了。

但我在青岛，有一个唯一的不掉向的地方，就是湛山寺，只要我一进湛山寺山门，站在大雄宝殿之前的庭院里，立即就会像电影里的那种天旋地转的镜头一样，立即变得脑子清爽明白，南是南，北是北，东是东，西是西，立即清清爽爽，神清气爽，就像大病初愈后醒来的清晨一样。

但一出来山门，进入红尘婆娑世界，立即就又转回去了。

我分析这事是因为庙堂大殿，位置特别正，跟这个有关系。不过我常常因此开玩笑，说我有佛缘，和湛山寺有缘，说不定将来真的有一天悟透了人生，红尘梦醒自知归，去湛山寺出家做和尚，做扫地僧。

所以，将来，如果有一天，你在青岛，或者你去青岛，一定要来湛山寺，一定要点一炷香，好好拜拜。如果遇到一个肥头大耳步履蹒跚的扫地僧，一定要对他好一点，问一声：阿弥陀福，瞎大师你好。然后掏出你的钱包，把你的美元、英镑、欧元什么的施舍给他。

佛说：前世的一千次回眸，才有了今生的擦肩而过啊。所以，一定要珍惜啊。

我在青岛湛山寺附近住了好几年，沿着芝泉路往上走，就到了湛山寺、太平山。登上太平山顶的青岛电视塔，可以俯瞰青岛全景。据说现在有了一个很文艺的酒吧，八戒说他带着金莲老师去过。

沿着芝泉路往下走，就到了延安三路、江西路，往右拐再往下走，就到了香港路、东海路，就到了海边。

芝泉路是青岛唯二的用人名命名的一条路，另一条唯一的是中山路。芝泉是民国大军阀段祺瑞的字，他晚年笃信佛教，修建湛山寺的时候，他是发起人之一，捐了很多钱。

只可惜后来在天津念佛做法会的时候，被女侠施剑翘枪杀，因为早年段祺瑞杀了打仗失败的施剑翘的爹。女儿卧薪尝胆，为父报仇，是当时民国一大公案。

《菜根谭》里有句话：声妓晚景从良,一世之烟花无碍; 贞妇白头失守,半生之清苦俱非。 语云:看人只看后半截。但段芝泉没落得这样的好结果。放下屠刀，未必能立地成佛。

有段佛经故事是这样说的：从前一和尚跟一屠夫是邻居。约定早上互相喊对方起床。多年后二人皆离世，屠夫上了天堂，和尚却下了地狱。因为屠夫天天做善事，喊和尚起来念经；而和尚天天叫屠夫起来杀生。

所以，鲁迅说过这样一段话：我常常感叹，印度小乘教的方法何等厉害：它立了地狱之说，借着和尚，尼姑，念佛老妪的嘴来宣扬，恐吓异端，使心志不坚定者害怕。那诀窍是在说报应并非眼前，却在将来百年之后，至少也须到锐气脱尽之时。这时候你已经不能动弹了，只好听别人摆布，流下鬼泪，深悔生前之妄出锋头。

02

夏目漱石说：「人不是为某种目的而降临人世的；与此相反，是人出生后才产生某种目的的；如果一开始就把某种客观性的目的安到人的身上，这不啻是在人出生后就夺取了他的自由；所以一个人的目的必须由降临人世者本人自己来确立，不过这位本人——不管是谁——绝不能随意确立自己的目的，因为一个人存在于人世的目的，就同他存在于人世的过程一样，实际上是等于向天下公开了的。」

余华在小说《活着》里说: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老去做和尚。

年少的时候，没有思想，没有人生观，价值观，活在逍遥无拘束的世界里。等到中年，发现时间一天天流逝，还是没有寻找到生命的真正意义、人生的真正价值，于是不断的摸索，想找到那个答案。等年老了，发现人生的价值就是活着，安详平和的对待世界，不去探寻个究竟，自有柳暗花明。

朱学勤在《书斋里的革命》里写到：

毛对一个美国人直抒胸臆：「我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这位著名的美国朋友则为天安门下的万众欢腾和主席的深层孤独所感动，竟把这句市井白话翻译为「一个孤独的雨中僧人」，具有常人不能解之文化密码，又能挟伞苦旅，真是美极了。

这个美国人叫斯诺，后来成了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他早年去延安，写了一本书，叫《西行漫记》，又名《红星照耀中国》。不过，这个哥们，也是早年行走世界各地，属于少年去游荡的类型。

我最近情绪比较低落，觉得自己是前面的浪，浪够了，被晾在沙滩上，但又多少有些不甘心。

有时候又会觉得自己像一只蚕，在织一个茧，作茧自缚。

我常常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推己及人，并且因为怜悯自己转而怜悯世人。

03

唐朝诗人崔颢有首《邯郸宫人怨》，是这样写的：

邯郸陌上三月春，暮行逢见一妇人。
自言乡里本燕赵，少小随家西入秦。
母兄怜爱无俦侣，五岁名为阿娇女。
七岁丰茸好颜色，八岁黠惠能言语。
十三兄弟教诗书，十五青楼学歌舞。
我家青楼临道傍，纱窗绮幔暗闻香。
日暮笙歌君驻马，春日妆梳妾断肠。
不用城南使君婿，本求三十侍中郎。
何知汉帝好容色，玉辇携登归建章。
建章宫殿不知数，万户千门深且长。
百堵涂椒接青琐，九华阁道连洞房。
水晶帘箔云母扇，琉璃窗牖玳瑁床。
岁岁年年奉欢宴，娇贵荣华谁不羡。
恩情莫比陈皇后，宠爱全胜赵飞燕。
瑶房侍寝世莫知，金屋更衣人不见。
谁言一朝复一日，君王弃世市朝变。
宫车出葬茂陵田，贱妾独留长信殿。
一朝太子升至尊，宫中人事如掌翻。
同时侍女见谗毁，后来新人莫敢言。
兄弟印绶皆被夺，昔年赏赐不复存。
一旦放归旧乡里，乘车垂泪还入门。
父母愍我曾富贵，嫁与西舍金王孙。
念此翻覆复何道，百年盛衰谁能保。
忆昨尚如春日花，悲今已作秋时草。
少年去去莫停鞭，人生万事由上天。
非我今日独如此，古今歇薄皆共然。

这首诗里有两句诗打动了我：少年去去莫停鞭，人生万事由上天。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少年的时候不要停鞭，鲜衣怒马，乘肥马，衣轻裘，这是人生的必然。老了老了，感叹人生万事由上天，也是人生的必然。要不毛主席就不会说自己是孤独的和尚了。他老年不也是老态龙钟，老泪纵横地说：我什么都没有改变，连北京城都改变不了。

所以，昨天我在群里检讨自己说：凡事不摊自己头上，不知道难受。我是经历过了，所以这样说。越吃亏胆子越小。千万不要受我影响。我都是前面的浪了，之所以写公号文章喋喋不休，只不过是因为不甘寂寞，刷存在感而已，不要和我一般见识，不值得有人天天跑来驳斥我。否则，你就变成和我一样的人了。

04

“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梁祝的这一段对白真是今天还依然令人怦然心动。

去年今日，关联阅读：《阴阳眼》《阴阳眼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