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昨天看到一段视频,说是一条狗三个月之前被宠物店的狗医生做了绝育手术,这条狗记仇,三个月来,每天下午三点就到马路对面,冲着宠物店的狗医生狂吠一阵。
狗医生被它“骂”得受不了,只好给它道歉。
如果这条视频是真的,这条狗还真的有个性。
被阉割了知道记仇天天跑来骂医生,比很多人强多了。现实生活里很多人被阉割被强奸被侮辱,都是说痛并快乐着,而且现身说法倡言要学会享受强奸。
记得以前看过一个故事,说当年藏獒流行的时候,有个有钱人在北京郊区搞了个大院子,养了很多只藏獒。其中一个小藏獒,因为小,主人就没有用绳链拴它。主人的一个朋友去那个院子,看见了这只藏獒,就说,这狗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能不拴它呢!它要是咬人怎么办?主人想想朋友说得对,就开始用绳子拴它了。
奇怪的事情出现了,以后这个多嘴要求拴它的人去,被拴的藏獒就冲着他狂吠,对别人,就没这样恶劣的态度。
意思就是,谁让你多嘴多舌建议主人拴我的!
这个事情也不知道真假,但有件事,我是亲自经历的,绝对是真的。
我的一位亲戚在从化山里有片荔枝林,建了房子,住在那里。养了一群狗。有一次我上山去玩,一只母狗刚生了一窝小狗崽子,黑乎乎的,很好玩。我这位亲戚雇了当地的山民做帮工。这位山民告诉我,这条狗,对我最亲,你知道为什么吗?我说不知道。他说,这条狗,有一次病了,奄奄一息,大家都说它可能不行了,不打算救治它的狗命了。是我,把它装筐里,用摩托车带着它,去山下找医生给它治好的,打了三天针。所以,它知道我是它的救命恩人,对我最好。远远听见我的摩托车响,迎出去好几里路。
确实是,我们这些外人,不能亲近它的孩子,只有这位山民,怎么样逗弄都可以。因为它知道他没有恶意。
02
在微博上看到一段话,是这样说的:
大概好多年前吧,我去上海出差,有个同学专门去接我吃饭。吃完饭,一路聊他的成功史。
他也特别不容易,自己是河北人,大学里谈的女朋友是上海人,毕业后为了不分手,去了上海打拼,最初拿着一千五百块的工资住六人间的单位宿舍。为了多挣钱,拼命的出差和加班。最终让他在行业里找到了机会,自己做老板。没几年,房也买了,婚也结了,二胎也生了,凯迪拉克也买了,生活有滋有味。
在回去的路上,他说了两句话让我记忆深刻。
“我们不是富二代,我们没法依靠爹妈,我们没有资格谈什么兴趣和理想,我们只能当一个既得利益者。”
“出来打工,就是当鸡,趁着年轻有精力,就要不停的接客,不停的学新姿势,然后努力积累人脉,要么当上老鸨,要么去东莞当头牌。不然过了三十,体力不行了,不能到处跑了,精力跟不上了,你就会被老鸨不停压榨而不能反抗。不要去相信老鸨跟你画的饼子,不要跟老鸨谈感情。做鸡,哪个老鸨给钱给的多就跟谁,天经地义。你做鸡就是为了钱,而不是为了理想”
当时我是听不进去的。我觉得我做的事情很有成就感,而且我对钱也没啥兴趣,够用就行了。多年以后,身边的人都比我有钱了。
再过了几年,我去东北一供应商那儿出差,老板以前是跑保险的,通过自己的努力做到了省区经理。后来因为爹年纪大了,不得不回家继承千万家产,成为药厂的老板。
他比我大几岁,我一直管他叫哥,我们互相帮衬,相处的非常愉快。那天晚上,我们喝完大酒,大半夜坐在马路牙子唠嗑。
我说:哥,其实我很纠结,我要不要当一个既得利益者。我当采购,一年从我手上过的资金快上亿了,我一分钱回扣都没吃,三十岁了还穷成这样。如果我真想弄点猫腻,一年捞个几十万是完全可以做到不显山不露水的。我是要脸,要行业内的口碑,还是该要钱?
哥跟我说:
兄弟,你的能力我知道,确实被低估了。你想要钱,哥扶你,你要你肯吃苦肯学习,咱们站着也能把钱赚了。虽然累点辛苦点,但咱不用跪着,不用活成自己鄙视的样子。不然你赚了点小钱,却把你“自己”丢了,划不来。
后来我想想,也是。
真的是无路可走吗?把自己关在家里一年,学一门语言,工资是不是就涨上去了?考个司法考试,当个律师,是不是收入就上去了?
很多时候不是你无路可走,而是你不愿意吃那个苦。
所以,别为自己的不要脸而找借口,脸都是自己丢的,现实没有逼你。别把锅都丢给“现实”。
对这段话,同意吗?未必都同意。
因为对很多人来说,改变自己的命运太难了。比如你生而为狗,天生贱命,要想改变狗命,何尝容易啊!好好修炼,下辈子托生为人,多难啊!
那白娘子千年修炼,想托生为人,多么努力啊,结果呢,还不是被法海压在雷峰塔下。
03
昨天晚上看很多人在讨论前媒体人李铁的一段微博:
毫无疑问,我曾经就是一个恨国的公知。微博里很多人问我,为什么现在,我的观点完全变了?
今天我来说说:为什么年轻人容易被自由公知的那一套忽悠,但成年成熟之后就醒悟了。为什么做生意非常有助于治疗这种幼稚病?为什么会有读书读傻了这个事。
所有这些,其实是我这些年的一个自我反思。
我上大学的90年代末期,正是《南方周末》的巅峰期。那个时期的大学生,和文科教授们一样,普遍都是恨国党。越好的大学越是如此。
在大学里,我们读了很多书,自以为知道了很多真相,自以为比别人更英明。我们都是英美道路的信徒。在我们的世界观里,我们有了一个简单的二分法:国家的政治经济发展道路,符合英美自由民主的,就是对的,反之,就是错的。因为英美发展得好,我们落后,因此他们就是先进的,是对的。
我们用这个标尺,去解释我们的社会和政治。这是我当年作为媒体人公知的一个基调。而中国的现实,确实有很多荒谬和不如意之处。90年代尤其多。
我的媒体人生涯是很顺的,在工作两年半之后,我就写出了一点名气,被挖到《南方周末》去做首席评论员,用我的那一套方法论去评论各种社会政治现象,也吸引了不少人的认同。
随着阅历的增长,特别是当我作为领头人,自己做企业之后。我开始逐渐反思自己以前深信不疑的那一套分析逻辑。
我逐渐认识到,自己以前的那一套逻辑,其实就是一种政治领域的成功学,是一种极其粗浅的方法论。
商业领域,如何做一个成功的企业,那种经营方式能取得成功,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终极问题。商业上的成功,绝没有灵丹妙药,也没有什么恍然大悟的妙招,也不是学哪个成功企业的模板就能发财的。
我们看商学院的教学,那里不会教你哪条道路是发财捷径,只会用一个个案例去分析,让人能从中得到一丝光亮的启示。绝对不存在什么发财的模板,如果有,那一定也会马上失效。
但成功学就是告诉你,有发财的灵丹妙药,并且用简单易懂的方式来告诉你,让你有瞬间醍醐灌顶的收获。但成功学除了收学费,除了占据粗鄙的心灵,它不会让任何企业成功。
政治也一样,国家的发展也一样,它没有灵丹妙药,也没有胜利的模板。
试问,腾讯发展得好,我能再造一个腾讯吗?每个公司都有自己的条件,最后成功的企业,都是在解决一个个问题的过程中,最终渐进演化出的一条道路,这条道路完全不是可以设计的,也不可复制。
公知的一个根本性的方法错误就是,觉得社会和政治,就像他们手里的泥人,是可以随便捏成他们想要的形状的。他们自己设定了一个理想的模型,然后觉得按照这个模型去捏就行了。
真正做过企业之后就明白了,别说国家了,就算是一个公司,都不是我这个创始人按照我的理想捏出来的。一个公司最后形成的秩序,是很多人在漫长的时间中,一个个解决实际问题,最后演化出来的秩序。这个秩序,远远高于个人的智慧。
创业的经历,有助于让我放下知识分子的那种“懂王”的坏习惯,承认自己的无知,承认别人并不比我傻,承认多年形成的演化秩序,不是个人所能随便评论的。
以前,我看到一些洗脚城早上组织员工在门口喊口号,觉得特别傻。以前,我总是对别人的公司指手画脚,似乎我自己是诸葛亮,能够给别人的公司指点迷津,点石成金。
以前,我总是骂装修公司都不诚信,我说我要做一个诚信的装修公司,一定能一统天下。
自己做了公司就慢慢明白,那些喊口号的洗脚城,人家不傻,那是人家在实践中摸索出来的有效激励方式,在他们的工作中就是有效的管理。那些要改变装修行业现状的,都死了。
我也不能对别人的公司指手画脚,商业领域,根本不存在什么神仙诸葛亮,人家那么多人摸索了那么多年,我能几句话解决人家企业的问题?不存在的。如果存在,那就是骗子。
在创业几年之后,我逐渐会放下那种知识分子的优越感,承认自己的无知。尊重别人的智慧,尊重已经形成的演化秩序。否则,商场会狠狠教训我的自以为是。
做公知的时候,我喜欢拍脑袋,到处指点江山。但商业实践让我明白,别人多年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也无法轻易解决。很多行业有痛点,但是这些痛点暂时解决不了。那些看起来的发财捷径,为什么别人不去做?肯定有坑嘛!!
再说到政治,也是同样的道理。我们觉得印度是一个很落后的国家,有很多不堪、荒谬的现实。那么,我们试想一下,如果你是印度的最高指挥者,你一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吗?
我可以肯定的说,让任何人去当印度总理,他都不会比现在的强多少。他也必须面对所有的现实,不能随心所欲捏泥人。你能想到的所有灵丹妙药,印度的精英全想过。
我对公知生涯的告别,其实是对一种错误的思维方式的告别。我不再随便指点江山,说我们的政府这不对那不对,我只是承认了我的无知。我没有能力对政府的那些做法做出判断,因为我相信专业人士的专业,我相信,那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历史和现实的限制,根本不存在什么国家发达的灵丹妙药,如果有,这个世界就简单了。没有人能设计一个国家的发展道路,好的国家治理,是在解决一个个问题中,最后演化出来的秩序。
把英美模式意识形态化,才是真正的灾难。
最后,我来说说,为什么文科知识分子容易成公知,容易成为喜欢到处指点江山的“懂王”?为什么有读书读傻了这个说法?
知识分子只在自然科学领域,会比一般人有认知上的绝对优势。在社会、政治、经济等领域,知识分子有时候反而更傻。
为什么会这样?自然科学是一种知识,它的脉络很简单,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学到了某个知识,别人没学到,在那个问题上,你就一定比他明智。
但社会学科的事不一样,它不是一个简单是知识,它的脉络要复杂太多。比如商业领域,它是一种实践智慧,没有关于发财的简单知识,不存在学了某个发财学的知识,你就立即懂了。
在一个复杂的实践智慧面前,知识分子和普通人一样,是无知的。不信你看看,那些经济学家,投资房产、炒股,还不如大妈呢。
知识分子甚至比大妈还不如,明明大家在商业上一样无知,大妈承认自己的无知,但知识分子却傲慢的以为,自己是“懂王”。这就悲剧了,输给大妈一点都不奇怪。
商业、政治、社会领域,专治各种理性的傲慢。知识分子读书读傻,是因为读书让他们错误的认为,自己能洞察人类社会的一些奥秘。
这种幻觉,可能有两个原因:
1、知识分子们从小是学霸,很容易觉得自己脑子一流。理性的傲慢就来了。
2、人类很容易把自然科学的知识,和社会领域的实践智慧混为一谈。在自然科学领域,掌握更多的知识,确实就是明智。
但社会领域不是这样,知识并不一定带来正确,因为变量太多了,知识分子分析的头头是道的逻辑线,只是千万条逻辑线中的一条。而知识分子往往执念这一条的绝对正确,迷信自己的所谓推理论证,就是读书读傻了。
承认自己的无知,承认体制内精英团队比我强,承认我们中国的历史和现实,承认多年的演化秩序一定有它的道理。这就是我告别公知生涯的原因。
李铁的这一话,弯弯绕绕,说了很多,其实就是一句话:我变了。
我估计他的这种变化,可能是很多人的复杂心绪。
这种变化,有两种原因,一种是岁月的原因,就像我调侃的,所谓油腻,其实是岁月的一种包浆,是被岁月的大手盘出来的。未必是主动,更多是一种无奈。
还有一种是被世事教育出来的。现实世界就是这样,最起码在眼前这个阶段,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很多人都明哲保身,不得不顺。
生在大变局时代,又无力跳出这种局,只能是躬身入局。活下去,活下来,是第一选择。
在我,我始终觉得真正的公共知识分子是个赞美的词,是对人类知识传承和士精神的伟大赞颂。当然,欺世盗名者是不配的。
所以,被污名化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李铁的有些悲哀,我也有。他对某些人的失望,我也有。他的某些困惑,我也有,但我还是觉得,那种对群体命运的思考,那种铮铮铁骨的精神,是值得歌颂和赞美的。
当前,前提是活着,活下去。
很多年前,读过一段话,说中国文化,是一种阴性文化,或者粗俗一点,就是女人的屄,很硬的东西进去,都会阴而化之,变成自己的东西。
孙悟空即便是石头缝里跳出来的,最后还是归化,他的成圣之路,就是进入秩序,位列仙班,秩序的反抗者,最后成为秩序的维护者。鲁迅那个时代,那些挑战秩序的猴子们,最后都成了秩序的维护者。
所凝视深渊者,亦是深渊。
阳而阴,阴而阳,这么一阴阳,最后都混沌大同了。
不过,也有人不服。比如同样是前媒体人的李海鹏,他就这样说:
这个事我早就说过了,不是每个曾在南方周末工作过的人都是“南方周末式的人”,多数离开了就会是另一个样子。这世上的大多数人是不够聪明的,如果生活是混沌的,他们的脑中就没有清晰可言。也许这只不过是又一个被混沌震慑住了的例子。
关于个人自由与国家权力的关系,我有明确无误的记忆,也有记忆中的具体事实作证,我有自己的观念的时间不晚于14岁,其后的岁月里我也没找到过什么在根本上改变这一观念的理由。同时我也见过太多人做过了太多的改变,我也明白了,通常来说,人就是一种不断改变自己的想法的动物。这就像在道路网中,多数人都在不断地换乘新的公车,通常是因为他们总是在变换目的地,哪里的菜更便宜,或者哪里的金矿更大,等等。这么说也不算刻薄,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人性。我不变不是因为我没有同样的人性,也不是因为我的目的地没有变过,是因为我根本就没什么目的地。在少数方面我可能比大多数人更幸运一点儿,赚钱不太难,欲望又不太大,所以可以更在乎什么是对的。总之在生活与历史这个大趴里头,大家的花式表演总是很令我享受。
村上春树有个短篇小说写得很好,在故事的结尾,男主角说他读过一个童话,最后一句是,“当一切都结束之后,国王和侍从们都捧腹大笑”,这男主角说,前面的童话他都忘了,但总是会想起这句话。的确是这样,就连像南方周末那样的地方,就连它内部真实存在过的自由、民主、朴素、互助、友爱的空气,也在日复一日地被它曾经的员工们在行为上甚至在公开的言论中轻飘飘地背叛。人世间的一切最终都会令人捧腹大笑。
04
一只狗,被铁链子拴住了,前面再放个狗盆,再大雄心也是枉然了。还不如前面视频里的那只狗,被阉割了,还知道记仇。
没办法,这是很多狗的悲哀。
现实总是这样残酷地教育每一只狗。除非你到山里去做逸民,逸狗。问题是,要找到这样的山太不容易了。
05
今天是2021年的二月的第一天。春节越来越近。鲁迅在100年前就这样写过:
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新年。
我们生活的这个地方,就是这样,每一天都古老,每一天都新鲜。历久弥新。
所以,活着,是我们的哲学和宗教。
我们只能悲伤地坐在、站在、要不就是躺在与这个社会不疼不痒的地方,去意淫一切我们永远无法改变的美好的真相。
对着我们的饭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