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公早早起床,简单吃了早饭,就往县城老家赶。
那天上午11点,是婆婆的手术。
头天晚上,老公签完手术告知书,本来要留在医院陪床。
从北京回来的小姑子,把我们赶了回来:“今晚我在这儿,手术后有你们忙的,回家拿点换洗衣服,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我们听了她的建议:
我俩在市区工作,距离县里只有35公里,天气晴好时,三四十分钟就到了。
谁知道,第二天是大雾。
谁又知道,这大雾里,有着冥冥之中的安排。
距离县城10公里的地方,是一片坟场。
坟场再往前,是一个孤零零的山包。
我们当地人叫那山包“观音山”,因为里面有座庙,供奉着观音娘娘。
我们走到坟场和观音山中间那段路时,我突然听见了小孩子的啼哭。
哭声并不响亮,准确地说,尖细却无力,有点像出生不久的小猫咪的叫声。
“停车,停车,有小孩哭。”我一边打开车窗,一边对老公说。
他疑惑地看着我说:“你听错了吧,这大清早的荒田野地里,哪会有小孩。”
就在这时,我又听见了一声“哇”的哭声,这一声,比之前的响亮。
就像在喊“妈”。
老公也听到了,他慌忙踩了刹车。
我打开开门,沿着路边,循着声音,往后走了大概30米,看见了惨烈的一幕:
一辆电动车被撞碎在路边,车身已烂成碎片,两个车轮被甩很远。
一男一女两个人,一个被撞倒在路边的沟里,一个被甩到了大树根。
被撞到沟里的女人,下半身血肉模糊,上半身侧卧在一堆干草上,怀里抱着一个碎花被子。
被子里,裹着一个握着拳头,嘴唇乌青的小婴儿。
那个抱枕打开,是一条羊毛毯。
我用毯子把那个孩子包起来,抱在怀里。
因为雾特别大,我感觉过了好久,110和120也没有来——实际只有10多分钟。
我和老公商量,不行就先用我们的车,把这对受伤的男女,还有这个小婴儿,送到医院去。
老公犹豫了一下:“再等两分钟,如果120还不来,我们就送。”
老公的犹豫,瞬间让我清醒过来:
这是一场要命的事故。
肇事者逃逸。
我们这样贸然救人,会不会被当成肇事者?
管不了那么多了。
巧的是,救护车去的医院,正好是我婆婆做手术的医院。
车祸现场的这对男女,拉到医院后,已停止呼吸。
这个小婴儿,倒是身体完好,但高烧到40多度。
警察还在查询受害人的信息。
我抱着那孩子楼上楼下跑,垫付了2000块钱医疗费。
我们是8点20到的医院,直到上午10点半,受害人的家属才来:
一对老夫妻,干瘦黝黑,满面愁苦,一看就是长期干体力活儿的乡亲。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
老太太一听说俩大人没了,当场就晕倒在楼道儿里。
老头儿蹲在墙根处,用缠着胶布的皲裂的大手,抹着泪说:“走的是俺大娃,才24岁,才24岁……”
24岁的大儿子,21岁的儿媳,都走了。
只有这个刚满半岁的小孙女,在车祸发生的瞬间,被妈妈护在怀里,活了下来。
“孩子有心脏病,昨儿夜里又高烧,她爸她妈骑着车,带她进城看病,俺们就在观音山那边的村里住,谁想到……”
听说我垫付了2000元医疗费,老头儿解开棉袄,从腰里摸出500块钱:“俺就拿这么多,你先拿着,你留个电话,回头俺再给你。”
我不知道说啥好,也没要那钱,就直奔6楼手术室。
小姑子打来了几个电话,她和我老公已把婆婆推到手术室。
我放不下那孩子,就上12楼儿科去看她。
她烧退了,车祸那天受凉了,高烧转成肺炎,情况不是太好。
她奶奶坐在病房里,一个劲儿抹眼泪:
儿媳是外地人,打工时和儿子认识的。儿媳娘家人嫌他们穷,不同意远嫁,儿媳怀了孩子,非要嫁过来。
结婚时,儿媳娘家人一个都没有来。生孩子通知娘家人,人家也没有来。
二儿子今年21岁,刚订了婚。女方让在城里买房,说买了房才能结婚。刚刚听说他们家出了事儿,非要退婚。
“这个家,可咋办啊,可咋办啊。”
老太太捶着床问。
我把这家人的情况,告诉给老公和小姑子。
老公说:“不行我再去银行取点钱,帮帮他们?”
小姑子拍了我老公一下:“哥,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还不如你们把那孩子领养了,心脏病怕啥,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能治好。”
小姑子的一句话,在我和老公心里掀起了汹涌波涛。
2013年,从局长位子上退下来6年的公公,身患肝癌,病危。
临走前,高傲了一辈子的他,把我和老公叫到身边,竟然第一次人前流了泪,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抱上孙子。
公公去世后,为了不让婆婆再留遗憾,我和老公去做了试管婴儿。
中间的种种辛酸和羞耻,不再赘述,痛心的是,两次都没有成功。
第二次失败后,我曾痛苦万分,一蹶不振,差点抑郁,就连做梦都哭着大喊:“我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当妈妈!”
老公从未说过怨言。
我们俩是大学同学,从相恋到当年,已走过10年。
我比谁都清楚,他比我还渴望有个孩子:
公公生前强势苛责,极少给他温暖。他曾对我说,如果有了孩子,不管男孩女孩,都要好好爱ta。
只是,要个孩子,对其他夫妻来说,轻而易举的事情,到了我们这里,比登天还难。
我看着浑身插满管子、面黄肌瘦的婆婆,心里五味杂陈:
她没病时,就天天念叨着要抱孙子和孙女。
老天以这样的方式,让我们和那个孩子认识,真的是想让我们成为一家人吗?
我决定去找那孩子的奶奶谈谈。
我又去了那孩子的病房。
我觉得,既然要收养,那就要坦诚。
我给老太太说了我们家的情况,也告诉她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但医生说了不是特别严重,等2岁后就可以做手术。
这孩子,他们如果愿意送给我们,我们就当亲生孩子来养。
如果不愿意,等孩子2岁了,我们也会出钱给她做手术。
她要是不相信,我和先生可以立个字据。
老太太哭了。
她说,儿子儿媳的尸体还在太平间放着,凶手也没有找到。
她和老头儿当然舍不得孩子,但二儿子还没成家,养这个孩子,肯定会耽误二儿子娶亲。
她和老头儿也不年轻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孩子就没人管了。
老太太、老头儿和二儿子商量后,同意让我们收养。
我们等孩子出院,到民政部门办理了收养手续。
我老公想到肇事司机还没有找到,就偷偷给了老头老太10万块钱。
他事后和我说,这钱和孩子没关系,主要是看两位老人太难了。
我说,10万块钱不多,把我们俩的电话留给两位老人,他们以后有难处,可以随时来找我们。
就这样,我们的女儿,在2016年的1月6日,来到了我们家。
那天,是小寒节。
我们希望命运坎坷的她,有个温暖的人生,所以给她取了一个小名,叫暖暖。
老公特别宠暖暖,从尿布湿巾到奶粉衣裳,全都要买最好的。
暖暖一天天长大,除了不能去人多的地方,不能剧烈活动,嘴唇稍微有点乌青,和别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她甚至比其他小孩还聪明。
暖暖9个多月时,我和老公推着小车,带着她去公园玩。
那是个初春,公园开满桃花和梅花。
我们一路赏花一路拍照,暖暖躺在婴儿车里,突然喊了一声:“妈妈。”
我惊喜得差点扔掉手机,用手可劲儿捶老公,却激动地说不出一句话。
暖暖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又对我清晰地喊了一声:“妈妈!”
老公羡慕地直跺脚:“闺女,闺女,喊一个爸爸呗!”
暖暖吃着小手,对着爸爸咯咯地笑,仿佛在傲娇地说:“我就不喊!”
婆婆也在照顾陪伴孙女中,捱过了化疗放疗,病情逐渐稳定。
暖暖2岁半时,我们带她去上海,找专家做了室间隔缺损修补术。
手术非常成功。
暖暖3岁去复查时,接诊的专家对我们说:“放心吧,长大了,是个又美又健康的小棉袄。”
一句话,就把我的泪说得流了出来:
我们的宝贝女儿,终于成为了一个普通人。
“外公外婆是妈妈的爸爸妈妈,也是暖暖的亲人。”
她的小嘴一刻都停不下来。
她真的就像一个暖暖的小棉袄,不仅驱走了我们这个家原本的苦涩和紧张,而且给我们带来了持续的欢乐和阳光。
每天晚上,她带着甜甜的笑意,抱着最爱的芭比玩具,沉沉进入梦乡后,我和老公都要偷偷去看她。
“咱闺女怎么看怎么好看。”老公常常情不自禁地说。
是的。
没有暖暖的时候,我们曾以为,自己生的,才有爱。
有了暖暖后,我们才明白:
是一点一滴的陪伴,一餐一饭的温暖,一日一夜的呵护,构成了爱。
我们俩都觉得,这是暖暖给我们的福报。
她带给我们的爱,不仅治愈了我们身体的病,而且治疗了我们心头的伤,最终感动上苍,让另一个宝贝选择我们当父母。
“老婆,答应我,有了亲生的宝宝后,还一如既往地爱暖暖。”
“老公,你也答应我,不管我肚里这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暖暖都是我们的大公主。”
30多岁的我俩,像两个傻子一样,在深夜里,说着车轱辘的话,憧憬着未来。
她每天从幼儿园回来,都要亲阳阳,陪弟弟说这样那样的话,给他弹钢琴,给他读小儿书,给他换尿垫,给他喂水喝。
她就像个小大人儿一样,和我们一起照顾阳阳。
如今,暖暖已经5岁,她喜欢弹钢琴,喜欢做手工,已经长成了一个身高一米一的美少女。
阳阳也5个多月了,和我们遇见暖暖时一般大,吃得白白胖胖,长得非常健康。
老公升了职,婆婆捱过了癌症患者5年危险期,在孩子们的笑声哭声中,越来越精神。
感谢上苍,感谢一切,难忘这糟糕又特殊的2020年。
站在这2020年的末尾,我想通过自己的经历,给更多挺过这一年的人们鼓劲儿:
●你只管负责善良,上天自有考量。
我之前曾质疑过善良的意义,也怀疑过好人是否会有好报。
是我和孩子们的缘分,让我明白:
我们熬过的每段时光,做过的每件事,遇见的每个人,每一次发心,每一场善意,都是有意义的。
这意义,并不是即刻的回报。
它就像一个密码,在往后余生的漫漫岁月里,帮你开启一扇扇门。
●凡是爱无法治愈的,药物也无能为力。
虽然,儿子才是我们亲生的,但对于我们全家人来说,女儿才是最爱的。
女儿来到我们家之前,我们家因为不孕和病患,蒙上了一层阴影,在小心翼翼的脆弱里,每个人都活得焦灼又不安。
是她给了我们温暖,让我们松弛下来,学会爱和等待。
●我们只要往前走,希望就在下个路口。
2021年,会好起来吗?
我想,会的。
否极泰来。
只要我们一直走在路上,希望就会等在前方。
2021年,愿我们有好运,都有希望,都不丢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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