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昨天看到一条好玩的消息,上海有人在微博上做了个试验:
那些在微博上骂人做小三最猛烈、道德感最强的人会不会做小三?
他在微博上选取了数量若干骂小三最爆棚的人,从中选取合适的样本,然后雇了演员,通过发私信的方式,接近她或者他,看看,或者说钓鱼执法式进行测试,看看他们的道德水准是不是和他们的言行一致。
答案是,他们都做了“小三”。
这个人说他本来想用视频记录的方式,但考虑到道德和法律的风险,最后采用了文字记录的方式。
我看完后,想到了四句话:
第一,千万不要考验人性,人性最不靠谱。
第二,当我们愤怒地伸出中指指责别人时,不要忘了,还有四根指头其实是指向自己的。
第三,在任何时候,都要警惕那些道德感爆棚的家伙。
第四,儒家文化背景下,盛产伪君子,真小人。
02
应该是前年的时候,因为网友,严格地说是因为和读者互动,有了一些线下的接触,因此认识了一些读者朋友。
其中有位小伙子,大家拿他当小老弟看。
有朋友安排他跑腿,给我送过两次文艺演出的票。所以,他有了我电话号码。
后来,在群里,因为某一件事,他所谓的道德感爆棚,闹得不亦乐乎,被我踢出群。
本来以为事情就此了结了。网上的事情,网上了结,江湖路远,彼此不再相见,互相保重而已。但没想到,今年上半年,我的手机号码突然收到一条短信,说某某某,你在我平台分期借款,逾期不还,我们已经起诉,巴拉巴拉之类。
某某某,正是前面有我电话号码的“小老弟”,再看看借款,居然不是什么正经借款。
我就很生气,你借款也就罢了,为什么要留下我的电话?难道你哪天去夜总会,会拿着我的名片,说是我不成?
于是我就截屏,发到群里,让群里和他有联系的人告诉他,妥善处理好这事。
同时提醒大家,千万警惕那些道德感爆棚的家伙。
然后真的有人截屏告诉了他。他转过话来,说对不起。
我心说,年轻人,一时糊涂,过去了就过去了。
没想到,这个事情,几天前,又有了新的剧情,我的手机,再一次收到了催款短信:
我突然觉得这个事情的严重性,幸亏他只是填写我是联系人,如果冒用我的名义,做了其他的坏事,我是不是要承担相应的法律风险责任?
我就开始想,为什么他在群里,有那种道德感爆棚的表现?
我甚至想到了前些年,在西安拿着U型锁砸日产车的那个河南小伙子,据说,他已经服刑几年,在去年底和央视的那个名嘴一样出狱了。而那个被他砸昏过去的日产车的车主,现在是植物人的状态。
我总觉得,这个小伙子,和河南的这个小伙子,有某种联系和某种相似性。
就像我昨天写到的,我们的很多青年人,一旦谈论起那些宏大的词汇,都幸福感溢于言表,道德感爆棚,但一旦谈论起自己个人的际遇,则无比地丧。这个开某种饮料铺的小伙子,何以就借款到了这个份上呢?
同时也在想,这个网上,真的是鱼龙混杂,和人交往,一点要有边界感和分寸感。
03
上个周,某个以写鸡汤文知名的某个大V,在他的微信公号上给某个文艺女青年写了一封信。劝她不要去做妓女。
事情的起因,是这位女孩子,给大V写了一封信,用文艺的笔调,自述自己来源于全国某top10的城市,在北京的某所985211的大学读大一。因为误用了某个交友软件,认识了一个双商在线的30多岁的青年才俊,才俊提出来每一个给她4万块钱,换取每一个周3次的性生活,问她是否同意。
于是女青年变得迷惑,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答应。在to be or not to be 之间犹豫。
于是写了一份文采斐然的信,给大V。请大V指点迷津。
大V最擅长写信。
于是大V也写了一份文采斐然,道德感爆棚的文章,只是劈头给姑娘棒喝:
你这是想做妓女啊!
然后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道理。完成了自己的道德涅槃。
我看了很不爽,于是写了一篇《xx老师与妓女》。
估计是XX老师看到了我的这篇小文,在第二天,又来了一次双飞:姑娘看了信,得到了道德高潮,幡然悔悟,写了一封感谢信,依然是文采斐然,不输大V。大V依然是写了一封道德文采斐然的信,坐实了确实有这样一位姑娘,确实有这样一封信。自己没有玩双簧,没有玩仙人跳,自己是道德高地上的巨人。
网上流传着一段话,据说是鲁迅或者王朔说的,说中国的文人有两大爱好:拉良家妇女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
我呸!
有人劝我再写一篇,也给那个不知道现实中是否真的存在的姑娘写一封信,既然大V能给姑娘写信,那我也写一篇,说不定姑娘也能收到,也会写来一封感谢信。
我骂你是妓女,你还热脸贴冷屁股,姑娘,你真的是智商和情商双不在线。4万块钱一个月,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说的就是你啊。
我倒是觉得,与其把灵魂卖给岳不群这种伪君子,还不如把身体卖给黄金大嫖客。就像电视剧《人间正道是沧桑》里的湖南还是湖北的民歌所唱的那样:
吃菜要吃白菜头,跟郎要跟大贼头。睡到半夜钢刀响,妹穿绫罗哥砍头。
后来我想了想,何必呢!就如同一位读者朋友评论的刘墉的那句话:
不要惹那些一无所有的老狗。
都沦落到去消费PUA一位迷惘的自称无知者的文艺青年小姑娘了,你说说,他还能有多久远的未来?
04
常常有人不解,说我既然出生在孔孟之乡,所谓的儒家文化的发源地,何以一直对孔孟儒家文化抱持着一种很不屑的态度?
为什么,因为我来自于那个地方,所以深知所谓儒家文化的虚伪性。姑且不说历史上孔子孟子思想的真实性如何,最起码现在的所谓的儒家文化,在我看来,真的是盛产伪君子真小人的文化。
这也是为什么历代的统治者,何以在王朝的初期,新朝的建立者,一般对孔孟不屑一顾,第二代开始重视,到了第三代就奉为圣人先贤,祭祀褒扬提倡的原因。
任何一个以约束个体来获取集体存在的文化,都不可避免地出现伪君子真小人的土壤。
所以你会发现,在这片土地上,圣人都是死人,活着的人很难成为圣人?为什么?因为人都欲望,而这种文化的基因,是压抑个体欲望的。
但有些东西,是压抑不住的。
所以,在这种文化里长大的人,很多都是道德感爆棚的人,也都是言行不一致的人,也都是知行不合一的人,也就自然出现了伪君子,真小人。
所以,如果你遇到一个人,他动不动就给你讲道德,那么,你要小心警惕了。因为他百分百是个伪君子,是个真小人。
就像茅盾在《子夜》里写的那个吴荪甫的老父亲吴老太爷,从乡下来到十里洋场的大上海,看到开衩开得很高很高,高跟鞋的女人,即便是《太上感应篇》也救不了他。一命呜呼了。
05
忘记了原作者的名字了,有人写过一篇关于韦小宝的文字,如果我记得不差,应该是李海鹏。他说:
韦小宝的英雄主义
韦小宝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金庸写过一篇《韦小宝这小家伙》,挺长的一篇散文,谈到中国传统文化的方方面面,来帮助理解韦小宝的特质。虽然老爷子声称,自己说的,并不就是标准答案,但作者的意见,确实是一把很关键的钥匙。
金庸说:“他性格的主要特征是适应环境,讲义气。”
适应环境,提升了韦小宝的生存能力;讲义气,保证了韦小宝的道德底线。
有句古话,叫“我优也,言无尤”,我是个搞笑人物,说错话了,人家也不会见怪。韦小宝未必知道这句古话,但显然很懂这个道理。他时时以一个搞笑的乃至有点小丑化的形象出现,是因为知道,自己出身卑微,武功差劲,只有把自己摆在这个位置上,才能化解对方的敌意,降低对方的警惕,从而让人家跟着自己的节奏走。
这常常是他反败为胜化险为夷的唯一出路,但只能如此,他却并不快乐。
所以韦小宝搞笑的时候,不会是一副自赏的表情,“你看我有多么风趣幽默”,而是面具之下,藏着内心的刺痛。也因此,只要有机会抢到强者的身位,搞笑者的角色,也就丢给别人了。如韦小宝吩咐御前侍卫为自己捉弄情敌,于是:
众侍卫都笑道:“韦副总管的大事,大伙儿赴汤蹈火,岂敢退后?”一名侍卫道:“他妈的,这小子调戏韦副总管的相好,好比调戏我的亲娘,老子还不跟他拚命?”众人一齐大笑。
又譬如在扬州,当地的官员派韦小宝马屁,说将来韦小宝建功立业,戏台上也要搬演他的事迹:“那自然要一个俊雅漂亮的小生来扮韦大人了,还有些白胡子、黑胡子、大花脸、白鼻子小丑,就扮我们这些官儿。”他自己是俊雅漂亮的小生,小丑的角色,自然只能派给小官。
至于韦小宝重视的义气,又和所谓家国大义,完全不是一回事。
重义气,是底层游民社会的生存之道。因为不论国家的法律,还是主流社会的伦理,对他们保护都很少。他们必须靠“义气”结合成互助的同盟。这种所谓江湖义气,一般说来和高远抽象的理想关系不大,而是建立在非常具体的人际交往上,将心比心,你对我好,我也就对你好。
韦小宝重视的,就是这种义气。
他跟陈近南讲义气,但与反清复明的理想无关;他跟康熙小玄子也讲义气,但与忠君报国的理想无关。
所以韦小宝不愿意帮助反清义士刺杀康熙,而康熙要把反清力量一网打尽时,韦小宝又无论如何要破坏康熙的计划。救反清群雄这事,道德上本来不妨给以极高评价,是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保存了革命的火种,但金庸偏让韦小宝自己消解了这个行为的意义:
韦小宝笑道:“别的朋友也还罢了,大义灭师的事,却万万做不得的。”陈近南道:“甚么叫做‘别的朋友也还罢了’?只要是朋友,那就谁也不能出卖。‘大义灭师’这四个字,也用得不对。”
他对陈近南之外的人没有太深的情感联结,所以救也只是顺手,不救会对反清事业有何影响,他也并不怎么考虑。救陈近南这事在道德上该如何定性,他也并不很清楚,他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敬爱的人遇难罢了。总之,韦小宝重视的义气,和任何宏大主题无关。
写《鹿鼎记》的年代,金庸对自己当年着力渲染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精神,显然有了很强的幻灭感。所以韦小宝的成功,——不光是事功上的,韦小宝也绕过了大多数致命的道德污点——似乎表达着这样的观念:有底线有常识的小聪明,要优于知其不可而为之的高尚情怀。
陈近南奔波一生,直到“两鬓斑白,神色甚是憔悴”,事业也无所成就,顾炎武、查继佐,黄黎洲、吕留良等当时第一流的学者的努力亦然,何况随着清廷统治秩序的稳固,这种事业的正当性也显得越来越可疑。反而是韦小宝穿梭于诸多重大历史事件的现场,不断建立足以彪炳青史的业绩。
从这点说,《鹿鼎记》与余华的《活着》,倒似乎存在某种互文关系:在连续不断的苦难压迫之下,活下来本身就是一种英雄主义。
这段话,似乎印证了下面这句话:
《鹿鼎记》这个小说不复杂,就是一部旧知识分子的挽歌。他们的认知到了顶,智慧发挥到极致,也不过就是个轮回循环周期律。什么救世济民,什么匡扶社稷,都是狗屁,还不如扬州瘪三登堂入室。
陈寅恪没招了就写妓女柳如是,金庸没辙了就写混混韦小宝。卷无可卷,就会拿最底层最悲惨的人大做文章。
06
在一个人人都是道德卫士,人人都道德感爆棚的时代,那些所谓的道德卫士,其实都是伪君子,都是戴着面具的真小人。
就像有人说的那样:如果我们到了一个国家,那里的报纸上电视里网络上都是好人好事,看不到一点儿不好的事,那我们可以断言,那个国家的好人一定都在牢房里。
最后,我还是想用电影《教父》里的一段台词来结束今天的早读:
“第一步要努力实现自我价值;第二步要全力照顾好家人;第三步要尽可能帮助善良的人;第四步为族群发声;第五步为国家争荣誉。事实上作为男人,前两步成功,人生已算得上圆满,做到第三步堪称伟大,而随意颠倒次序的那些人,一般不值得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