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崩塌：山西商人背后的资本迷局 | 万小刀

一、

 

2006年，《乔家大院》在央视火遍大江南北。在剧中，山西商人乔致庸弃文从商，在经历千难万险后终于货通天下。

这部戏不仅使得剧中的男女主角陈建斌和蒋勤勤因戏生情，最后喜结良缘，更让戏中这座“乔家大院”也成为继山西平遥古城后，又一个为人熟知的著名景点。

逛过乔家大院的人肯定对这座高墙耸立、雕梁画栋，有着数百间宅院的大宅门艳羡不已，感叹晋商的富有。

即便是近十年，晋商也几乎是中国商界最为耀眼的明星群落，从IT到房产、煤炭，几乎哪里最赚钱，哪里就一定有山西人的身影。

他们如同山西早年辉煌的八大皇商，长袖善舞，利用资本的力量在整个中国商界呼风唤雨。

这些人中，有几落几起的融创孙宏斌，有创造了37个涨停板的暴风冯鑫，还有“明天回国”的乐视贾跃亭，在中国资本迅猛发展的十年里，山西商人始终站在博弈厮杀的浪尖上。

2019年7月28日，暴风集团发布公告称冯鑫因涉嫌犯罪被公安机关采取强制措施，随后被宣布逮捕。在深交所暂停上市的暴风，市值较鼎盛时期蒸发99%，仅剩4.88亿元，属于冯鑫的时代一夜落幕。

一年之后，乐视网被宣布正式摘牌，在最后交易日，乐视退报0.18元/股。

从2010年8月在创业板上市，到2020年7月被摘牌，乐视网距离上市满十年仅仅差20多天。

不过，贾老板自有出路，在乐视被融创收购之后，贾跃亭发文宣布自己在美破产重组成功，并将继续打造所谓FF项目。

或许对贾布斯来说，这一切都是他精心设计好的路线：先找接盘侠，然后出国，宣布离婚，再申请破产重组，继续打造FF，每一步的节点都掐得恰到好处。

而被戏称为“接盘侠”的孙宏斌看似接了个烫手山芋，但是明眼人都看出商海沉浮多年的他其实是一面摆出救兄弟于水火之中的深情模样，一面开始了一系列动作。

他先是将乐视致新更名乐融致新，乐视影业更名乐创文娱，在品牌上向融创靠拢。接着又提高对两家公司的持股比例，使融创成了乐视影业和乐视致新真正意义上的控股人。

毕竟，融创才是他亲生儿子。

相比于贾跃亭，孙宏斌是真正的扮猪吃老虎。

曾经身陷囹圄，却能和把他送到监狱的人握手言和，甚至借助对方力量东山再起。

数次山穷水尽，却屡屡柳暗花明。

面对外人对他激进张狂性格的批评，孙宏斌断然反驳道：“江湖上说我激进，我真的不是一个激进的人。朋友说人有不知死和不怕死之分，我应该是不怕死的。”

在”叛逆”中狂飙，这三位晋商最终走到了一起。

 

二、

 

1963年，出生在山西运城市临猗县一个小乡村里的孙宏斌在家里排行老大。因为家贫，自小就肩负起照顾弟弟们的责任，典型的苦出身。

恢复高考不久，读书勤奋的孙宏斌顺利考入武汉水利电力学院，后又考到清华大学读研究生。

1988年，毕业之后正在中国环境科学院埋头搞科研的孙宏斌，偶然从报纸上看到新成立的联想公司招聘的消息。

25岁的孙宏斌很早就关注联想的发展，他思索许久，认为这家刚刚崛起的计算机公司才是自己施展抱负的地方，当即辞掉了“铁饭碗”，进入联想。

此时的联想公司虽然逐渐走上了快车道，可掌门人柳传志却感觉到力不从心。认为当初打天下的“元老们”有些暮气沉沉，缺乏进取心。

柳传志希望从员工中物色一名敢想敢闯的年轻人，扶持成为联想新一轮发展的干将。

毅然辞掉公职加盟联想，而且心灵眼活的孙宏斌随即进入到他的视野。

几番交流和沟通后，柳传志力排众议将他提拔为联想企业发展部的主管，分管联想集团除北京之外的所有业务。

孙宏斌的快速上升惹了不少闲话，也让很多人等着看他笑话。

面对柳传志的青睐，孙宏斌不负众望，凭借山西人的敢想敢拼的劲头，短时间内就在全国开设了18家分公司，招募了大量青年才俊，让联想从规模和营业额上都获得了爆炸性的增长。

此时的孙宏斌刚刚27岁，正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时候。甚至当底下人悄悄喊出“少帅”的名号时，孙宏斌非但不阻止，还很受用。

就在大家对这位山西来的商业奇才赞叹不已时，远在香港的柳传志察觉出了一丝异样。

1990年3月，在外地出差的柳传志不知从哪看到一份既熟悉又陌生的《联想企业报》。

报纸上LOGO是联想不假，可内容居然是孙宏斌创办的企业部内刊，最扎心的是报纸上一排黑体字“企业部的利益高于一切”。

柳传志心里一惊，随后又收到一封私信，控诉孙宏斌“结党营私，分裂联想”。

如坐针毡的柳传志迅速返回北京，开始秘密调查。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联想中的18家分公司，居然有13家经理都是孙宏斌的“铁杆粉丝”，一切都唯孙宏斌马首是瞻。

这些“少壮派”，都是孙宏斌从各地招聘进来的，眼里当然只有自己这位“少帅”。

当时柳传志在集团内倡导“大船结构”，要求公司像一条大船一样，分工协作。

可到了孙宏斌嘴里，就变成“联想公司是一艘大船，企业部是一只小船，联想的大船沉下去了，企业部的小船就漂起来，变成大船。”

柳传志意识到情况不对劲，立即召开公司大会，将孙宏斌调离企业部，去业务部担任主管。

这下，那批追随孙宏斌的“少壮派”不买账了，甚至当面向柳传志表示反对和质疑。

气得柳传志撂下一句狠话：“你们要知道，联想的老板是谁。” 

事后，柳传志希望孙宏斌出面将几个挑头的开除，杀鸡给猴看，也算缓和下关系。

谁知孙宏斌毫不领情，还反问柳传志为何无缘无故就开除员工。

在这期间，忠于孙宏斌和忠于柳传志的两派你来我往，相互争斗，硬生生将联想集团搅得天翻地覆。

直到后期，这批“少壮派”约孙宏斌在北大勺园餐厅密会，众人鼓动他丢掉幻想，另开山头。

此事很快就被柳传志知晓，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不得不痛下杀手。于是，柳传志向公安局和检察院报案，指控孙宏斌贪污、挪用公款。

而这时孙宏斌手中正好掌握着1700万的货款。

1990年5月28日，孙宏斌被北京海淀警方刑事拘留。10天后，被正式逮捕，被判处有期徒刑5年，罪名是挪用公款13万元。

30岁这天，孙宏斌在监狱里度过了自己而立之年的生日。

这一年，刚满17岁的贾跃亭尚在襄汾县一个中学无聊地等着毕业，16岁的冯鑫还在阳泉紧张准备中考。

神奇的是，知道孙宏斌入狱，他的那些“少壮派”下属先是想“捞人”，后来居然还有了劫狱的念头，幸好被孙宏斌千方百计阻止。

此事一方面说明孙宏斌的做事风格过于轻狂，可如此能笼络人为之卖命的能力，也着实令人感叹。

据说，在狱中度日如年的孙宏斌，除了给《北京新生报》写文章，就是写信给柳传志反思过去。

 

三、

 

相比孙宏斌，贾跃亭的创业之路可谓顺风顺水，甚至一度被中国股民视作“中国版乔布斯”。

从他一手创立乐视帝国到宣布FF造车计划，无不给人一种互联网新贵的仰慕感。

可能互联网世界层出不穷的创业故事和成功案例，使得人们深信这位身形消瘦，一直模仿乔布斯穿着的山西小伙是有可能将曾经吹过的牛逼都实现的。

直到乐视停牌时，滞留美国的贾跃亭差不多收割了2个“超级大佬”、19位明星、17家金融机构和26万股民，卷走了超过200亿元人民币，成为当之无愧的“宇宙超级收割机”。

纵观47岁的贾跃亭，人生就是一个大跃进！

1973年2月，贾跃亭出生在山西襄汾县一个叫北膏腴的村子，也是穷苦出身。

学习成绩一般的他只读了个大专的会计专业，算是为他今后熟练收割韭菜打下了坚实基础。

毕业后，贾跃亭被分配到垣曲县地税局工作。

他的人生第一跃是大学时认识了副县长的女儿李莉，并顺利结婚。

婚后，贾跃亭以创业为名，从老丈人家借了40万元，成立了一家名为“卓越实业”的商贸公司，专做倒手生意，什么赚钱就做什么。

随后，他看中教培市场，又拿着赚到的钱开办了垣曲县卓越双语学校。

在山西长大的贾跃亭商业头脑灵活，又颇有手段，不甘心只在县城折腾，很快就盯上了更大的目标。

1999年，26岁的贾跃亭在太原成立了西伯尔电子工程有限公司，从事通讯设施贸易。

世纪之交的此时，36岁的孙宏斌出狱后在天津悄悄创立了家名为融创的房产公司，而27岁的冯鑫还是互联网行业最底层的一个普通业务员。

三人既不认识，也毫无交集。

到了2004年，贾跃亭将公司搬到了北京，成立北京西伯尔通信有限公司，专门卖通讯基站配套设备，生意越做越大，背后的人脉也更加深厚。

同年，贾跃亭在某位神秘人士的指点下，紧随互联网发展的热潮，创建了乐视网信息技术（北京）股份有限公司。

2007年，因为新加坡上市政策相对宽松，贾跃亭的一家公司得以上市，山西娃一跃成为上市公司的老板，成功进行了人生第二次跃进。

这时的他美人在怀，名利皆有，结结实实地体验到了资本市场的美好。

那时，国内影视界忽然出现了许多揣着大把现金，说着山西话的煤老板，动辄就是几个亿的投资，让国内的影视界惊喜不已。

贾跃亭也是在同一时期创建了乐视电影公司——乐视影业。

不过，乐视影业只是贾跃亭在得到高人指点后一个吸引人眼球的玩意。真正让贾跃亭从幕后走到台前的，还是乐视网的创建。

此时互联网视频领域主要分为VOD视频点播模式、视频分享模式、P2P技术为核心的软件客户端三种。乐视网的独特之处在于一方面提供免费客户端，由用户自由上传分享；另一方面则购买著作权内容进行互联网收费发行。

伴随着互联网影视的快速发展，乐视很早就布局版权市场，积累了庞大的正版内容库。而随着乐视影业从成立，乐视网一跃成为国内集版权、制作、播放为一体的新媒体帝国。

正因如此，在成立六年后，搭上创业板东风的乐视顺利上市。

作为两家上市公司老总，被各追捧的贾跃亭，一时风头无二，顺利第三次跃进。

不仅如此，成功上市后的乐视网先是成为中国联通的流媒体内容提供商，接着又与中央电视台展开电视合作运营，甚至成为央视春晚移动端的技术支持，紧接着又与中国电影集团签署网络视频和手机视频的独家合作。

一连串的高端合作，使得人们对贾跃亭背后的大树产生了诸多猜想，也间接促升了乐视网的股价。

可就在乐视网上市后，股票市值一路高歌猛进时，传出贾跃亭的姐姐贾跃芳，在每股50元高价时，连续卖了4700万股乐视网股票，共套现22亿元。

而贾跃亭本人也疑似有套现的行为，使得股民们对乐视的财报疑虑重重。

可就在一片质疑声中，乐视网继续获得了深圳创新投资、汇金立方资本、深圳南海成长精选基金三家的投资。

雄厚资本力量的介入，使得贾跃亭从幕后走到台前，信心满满地站出来宣布自己构建的“乐视模式”，“不明觉厉”的演说深深吸引了诸多资本和明星站台。

而有了众多明星加持的乐视影业又以大数据为基础推出O2O市场模式，并推出了乐视盒子、超级电视等硬件，同时收购花儿影视，一系列大手笔的动作彻底吸足了众人眼球。

这是贾跃亭最大的一次跃进，也是最后一次。

贾跃亭的一系列大胆资本运作，不仅为乐视网创造巨大效益，也为他个人凝聚了大量人气。

笼罩在五彩光环下的乐视网加上贾跃亭颇具个人魅力的表演，使得诸多股民纷纷投入股本，期待从“贾老板”画的大饼里分一杯羹。

谁也没想到，2014年，原本就是建立在泡沫之中的“乐视模式”随着山西官场的大地震迅速撕下了皇帝的新装，股价应声而跌，贾跃亭也“失踪”了。

 

四、

 

听到贾跃亭失踪的消息，最意外的当属暴风科技的冯鑫。

一样凭借资本上市，一样靠各种新概念圈钱的冯鑫几乎是全盘拷贝了自己这位同乡的做法。

贾跃亭投啥，冯鑫也跟着投；贾跃亭推出啥新概念，冯鑫也跟着呼唤；甚至贾跃亭唱《野子》，冯鑫也跟着唱《野子》。

如此步调一致的冯鑫以至于被资本市场戏称为贾跃亭的“马仔”。

没办法，谁叫比贾跃亭大一岁的冯鑫步伐却总是慢人家一拍。

不过，这么多年下来，他跟随贾老弟的步伐，还是充分领略到资本的魔力，更实实在在拿到了不少利益。

1993年，21岁的山西阳泉小伙冯鑫从合肥工业大学毕业后就被分配到矿务局坐办公室。

可在那时经济大潮的冲击下，冯鑫没等坐热办公室的椅子就撸起袖子下海创业，想在商海里捞一把金，从维修到煤炭运输，再到餐饮，几乎什么创业项目都做过。

在商海扑腾了数年差点被呛死的冯鑫虽然干啥啥不成，可还是历练出过人的胆识和精明的头脑。

1999年，已经27岁冯鑫躺在床上看完一本《联想为什么》的励志书后，觉得互联网行业才是自己未来想从事的行当，当即决定去北京投奔联想，要将火热的青春奉献到蓬勃发展的计算机事业中去。

可惜那时的联想丝毫没有看上这千里迢迢来投奔的山西小伙，以没有北京户口为由浇灭了冯鑫的满腔热情。

无奈之下，冯鑫只好去了不要户口的金山毒霸，做了一名业务员。

冯鑫创业时期积累的经验和能力迅速在金山毒霸发挥了出来，短短数年，他就从一名普通业务员晋升到市场总监、事业部副总。

他的直接领导叫雷军，对，就是小米的创始人。

2004年，出于对自己能力的自信，冯鑫找到了雷军，希望将金山毒霸所有销售都交给自己负责。

可雷军有些犹豫，许久没有答复冯鑫。

冯鑫一想，不回复就是拒绝呗，那既然不信我，我也没必要再干下去，反正还有“红衣教主”偷偷在搭讪。

于是，冯鑫转身就去了雅虎中国周鸿祎的麾下。

此时，互联网大潮已经席卷全国，每天都有大量的网民利用BT网下载各类资源，连冯鑫自己每天都勤劳地打开电脑下载各种游戏。

可那时的BT既不稳定，下载速度也很慢，冯鑫跟着大家骂了几次后琢磨出来，下载工具会是个十分热门的项目。

冯鑫又信心满满找到老板周鸿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想到的他的支持。

没想到周鸿祎神秘一笑，先是表扬了几句冯鑫有眼光，然后……就么有了然后。

冯鑫那时不知道，周鸿祎早已投了一家专门做下载的公司，名叫迅雷。

从周鸿祎办公室出来，冯鑫又陆续去了几家投资公司谈自己的构想，基本都是杳无音信。

就在冯鑫对自己的项目也没什么把握，想着实在不行就回去上班的时候，一个名叫蔡文胜的投资人找到了他，几乎是连哄带劝地让他收下了300万元天使投资，然后又帮他引入IDG，注资300万美元。

2005年，冯鑫离开了只干了一年的雅虎中国，开发了款PC版视频软件，酷热影音。

这款软件是不错，但是当时国内最好的播放器叫暴风影音，装机量达到数千万。

冯鑫知道，凭借自己的实力，做一个播放器不难，难的是如何快速切入用户的市场。

不过，此时的冯鑫并不着急，在蔡文胜的指点下，他意识到资本的力量是无穷的，需要的只是个契机而已。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2007年，暴风影音因为缺乏资金，创始人周胜军买不起大型服务器，正焦头烂额时被冯鑫瞅准时机提出收购。

不同意收购，暴风影音就会因为服务器带宽不够直接宕机，间接自杀。同意收购，暴风影音就能起死回生，甚至可以和主流的网络视频软件PK。

无奈的周胜军同意了合并，冯鑫带资进入，重新组建了北京暴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任CEO。

不过，新公司的高管名单里却没有了周胜军。

有了蔡文胜与IDG等资本加持后的暴风影音不仅改善了服务器带宽，成功跃入到主流装机软件行列，甚至在合并后第二年就成为超过3亿用户的超级播放软件，仅次于QQ和迅雷。

这是冯鑫利用资本打的一场极其漂亮的收购战，也是他首次品尝到资本带给他的巨大甜头。

此战过后的冯鑫不再是单纯的互联网创业者，而成为资本力量的信奉者。

2015年3月，暴风科技成功登陆创业板，踩着牛市的喜气，连续37个涨停板，股价最高冲到了327元，总市最高时超过400亿元。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只有不到20亿资产的暴风，居然被追捧到数百元的市值，这样的神话在冯鑫手里实现了，彻底走上了人生的巅峰。

此时，不仅冯鑫成为亿万富翁，整个暴风科技内部诞生了10位亿万富翁、31位千万富翁和66位百万富翁。

一路呵护扶持冯鑫的蔡文胜，原先的300万元投资至少变成了8亿元。

这一年的9月，孙宏斌辞去融创行政总裁，但仍保留董事会主席，他在悄悄准备着另一个新的计划。

消失许久的贾跃亭终于露面了，解释自己只是在境外做手术。返回国内后的他又若无其事发布了新的乐视超级手机项目，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五、

 

2017年，这三位晋商来到了分水岭。

让我们先把目光投向还在狱中的孙宏斌。之前因为和柳传志的争斗，使得孙宏斌在监狱呆了四年。牢狱之灾使年少轻狂的他变得成熟稳重，也学会了反思。

期间，柳传志依旧关心着孙宏斌似，他想知道这个被自己亲手送进监狱的年轻人情况如何。

孙宏斌似乎依旧耿直，他向柳传志表示：就事说事，他没有私心更无私利，一切都是为了联想发展，并不认为自己有何罪；但是他也承认，自己膨胀的心态和自以为是的做法确实损害了联想的形象。

柳传志不愧是商界大佬，在得到孙宏斌真诚回复后，承诺孙宏斌出来后无论做什么，他都会鼎力支持。

1994年3月27日，孙宏斌提前出狱。

孙宏斌没有留在北京，这里已无他的容身之处，只身前往天津。

不久，天津五大道上，一家名为“顺驰”的房地产公司开业，没有花篮也没有彩炮，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不过，房地产界的人很快就知道，这家公司老板就是孙宏斌，而背后从注资到贷款均有联想集团的支持。

孙宏斌和柳传志，曾亦师亦友的两人，终于一笑泯恩仇。

随后的十年，是中国房地产飞速发展的十年，也是顺驰发展的黄金十年。

此时的孙宏斌已经看出，几家发展神速的房产公司秘诀其实就是个“快”字，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顺驰从拿到土地就开始后续操盘，建成后再迅速清盘，快速回笼资金。此后的“万科”“碧桂园”“恒大”无不是这个套路。

有联想资本的进入和柳传志人脉的扶持，顺驰很快就成为天津最大的房地产商。

快速发展的顺驰在短短几年内，便迅速成为中国房地产界的一匹黑马。特立独行、打法诡谲的孙宏斌在房地产界得到了“门口的野蛮人”的恶评。

直到此时，孙宏斌的野心才刚刚浮出水面。

2006年4月，因为国家的宏观调控，银行停止放贷。这使得一直存在高杠杆、高负债、高土地成本等弊病的顺驰瞬间资金链断裂，负债累累，不得不在9月被转卖给了香港路基基建公司。

有意思的是，当人们以为孙宏斌会哭丧脸和路劲基建的主席单伟豹签约时，现场的孙宏斌却笑容满面得说：“恭喜你，豹哥，你买了个便宜货。”

事后，人们才知道，早在2003年，孙宏斌在天津成立了一家融创集团公司，早早布好了局。

但有意思的是，2003年正是顺驰的飞速发展期，难道是孙宏斌故意借壳脱身？不服气的人们查遍了资料，也没发现顺驰和融创之间有半毛钱关系。

顺驰被卖掉后，孙宏斌再次消失，江湖再无他一星半点的消息。

直到2011年，48岁的孙宏斌发了条微博，表示“绿城的产品是公认的好，绿城做人也非常厚道。”

群众们这才明白，孙宏斌早就将融创变为了一家并购公司，以5100万收购了绿城香樟园项目51%的控股权，带队进驻绿城。

曾被人啃食的羊摇身一变成为一只狼。

孙宏斌品尝到快速扩张后资本市场带来的压力后，痛定思痛再次转型，将自己也变成了资方市场。

随着盘资产、调结构、压价格、盯回款这一系列操作，绿城的销售额短期内就增长三倍，让绿城的宋卫平喜不自禁。

不过，因为彼此的商业理念不同，宋卫平被迫收回股份，提出与孙宏斌分道扬镳。

有人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斗的孙宏斌报复，却没想到他带着团队默默离开，在场面话上依旧为绿城唱着赞歌。

年近半百的孙宏斌早就不再是轻狂激进的青年，他一直记着柳传志对他的忠告：凡事要留有余地。

2017年7月，孙宏斌再次成为焦点。

这一年，他旗下的融创中国豪掷600多亿接手万达集团13个万达文旅以及76个酒店项目。签约那天，孙宏斌春风得意，王健林则黑着脸一言不发。

直到现在，这都是中国房地产行业最大的一笔交易。

而就在半年前，他宣布接手口碑崩坏的乐视网，担任董事长。那段时期的贾跃亭正焦头烂额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寻求投资，口若悬河的他已经被很多投资人拉进了“黑名单”。

贾跃亭和这位山西老乡的首次接触只不过是想卖三里屯的一块乐视产业缓一缓。可没想到孙宏斌和他一聊就是六个多小时，从傍晚聊到了夜里。

一个多月后，融创宣布以150亿投资乐视，包括乐视上市公司及影视、超级电视等板块。

有人猜想，或许是孙宏斌真的有什么特殊资源可以让乐视起死回生。

谁知就在2017年9月，一直为乐视奔忙的孙宏斌在公司中期业绩发布会上突然掩面而泣，说“去年12月份如果我不投老贾，那乐视就死了，我就得帮他，我得一直帮他。我是个比较率性的人，要心怀善意，我一定要把乐视做成一个好的公司。”

而此时的乐视依旧半死不活，毫无复苏的迹象。身在美国又买了豪宅的贾跃亭再次信誓旦旦宣布“下周回国”，成为坊间笑谈。

善良的人们在同情孙宏斌这个“接盘侠”哭诉时，可能不知道由于融创成为乐视的实际操盘人，在热度之下，2017年比2016年营收增加2119.8亿元，虽然营收不是第一，但141.29%的增幅让很多房地产公司都汗颜。

更关键是乐视旗下其实还有超过10000亩的土地资源，对融创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

再退一步说，乐视已是融创中国锅里的一块肉，好也罢，歹也罢，都算作企业的盈损率。从财务上说，都可以拿来做不同的文章。

很正常，逐利本来就是资本家和投资者最擅长的。

何况孙宏斌长袖善舞，左手资本右手实业，绝不将鸡蛋只放一个篮子里。从某种角度上说，贾跃亭和孙宏斌都得到了彼此想要的东西。

 

六、

 

至于暴风的冯鑫，虽然老乡贾跃亭当年的失踪足以给他敲响警钟，可资本这玩意就像毒品，沾上了就再也甩不掉，他依旧沉醉在自己描绘的美好蓝图中。

2016年，暴风的第一份年报落地，上面是这么写的：

2025年，有一家公司。每天有数亿人连接到它的平台；享受最新方式和最全面的文化内容服务，并且可以交互；在连接的过程中，用户不仅仅是消费内容和广告，还蕴含游戏、社区、理财、电商、O2O等多维度的商业消费可能，并且这一切发生得非常自然。

目标定在了差不多十年后，理想很丰满，可现实很残酷。

与资本共舞，资本是等不了那么久的。

随着冯鑫组建全新的并购基金——浸鑫基金，先是以10.5亿元收购甘普科技100%股权，又以10.8亿元收购吴奇隆夫妇的稻草熊影业60%股权，再以9.75亿元收购立动科技100%股权。

虽然这些公司的估值和业绩饱受质疑，但是冯鑫毫不在意，他知道资本要听故事，更要看到行动。

2016年，冯鑫在暴风上市后的第一次战略发布会，构建了暴风“全球DT大娱乐”，建立包括VR头盔、暴风TV电视、直播秀场、在线视频、文化5大业务群，全方位打造暴风系生态系统。

之前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收购，其实都是冯鑫利用资本的力量在全力推销他所谓的“全球DT大娱乐”战略。

虽然股民们依旧对冯鑫信心满满，但是行内知情人已经觉得不妙，大股东纷纷开始出逃，三天换手率高达80%……

而暴风主营业务的空心化更让最为核心的产品内容也陷入了低谷。

冯鑫也意识到危机，所以当他看见乐视网等公司以所谓“互联网＋体育”吸引了大量资本后，也蠢蠢欲动，准备照猫画虎。

瞅准机会的冯鑫花了高价购买下拥有英超、意甲等几十项全球赛事产权的海外版权公司MPS后。在发布会上，冯鑫激动地连鞠三躬。

可是，汝之蜜糖,彼之砒霜。压垮暴风的正是这次MPS的收购。

等钱都支付出去了，暴风才发现，不仅MPS代理的版权过了有效期，而且MPS管理层拿了钱居然另起炉灶，玩起同业竞争。

这些老外实在太狡猾了！自诩是资本玩家的冯鑫气得差点背过去。

为这次收购，冯鑫可谓倾其所有。疯狂加码的海外资本收购并没给冯鑫带来翻盘的机会，反而成为一个个拖着他坠入深渊的巨石。

因为拖欠版权费用以及巨额负债，冯鑫几乎是每天睁开眼，就是巨额的债务和诉讼。

2019年7月28日，冯鑫被公安机关采取强制措施，随后批捕。

就这样，他一直推崇和信奉的资本市场将他推向了万劫深渊，跌落神坛就像风暴退场一样迅速。

从贾跃亭到冯鑫，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些曾经资本的宠儿，并没有将获得的资源全部用在扎扎实实的公司经营上。而是在资本市场的不断刺激下，通过一个又一个并购扩张，源源不断获得关注，将故事越吹越大。

当年乔家大院走出的山西商人乔致庸能在八大皇商没落后再次走向辉煌，靠的不是讲故事和吞并其他商号，而是凭借脚踏实地、货卖天下的道理获得了足够资本，依靠多年积累下的商业网络再转型成金融票号，最终获得成功。

可惜这些道理，贾跃亭和冯鑫不是不懂，而是过于推崇资本的力量，更希望通过某些外力来加持自己的资本扩张之路。

其实，资本本无对错。

但是，不去关注自身实际发展，过度依赖资本的扩张，那无异于饮鸩止渴，更像是一纸与魔鬼的契约。

当资本盛宴的潮水退去，美景消失，剩下唯有一片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