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借着电视剧《大秦赋》的热播，我在上一篇文章里聊了秦始皇。有读者说，你笔下的秦始皇跟电视剧中截然不同，有点呆，有点楞，不像是真正有雄才大略的主儿。
其实，假如我们闭上眼睛，把自己想象成心理医生，想一想秦始皇办的那些事，什么把道路修得笔直，全国车轨一样宽；把文字统一笔画，全国写一样的字；把老百姓召集起来烧砖修长城，长城绵延数千里，工工整整；还有世界第八大奇迹兵马俑，我是去参观过的，当看到那么多泥巴人整整齐齐排着队，我就意识到，秦始皇是一个有严重强迫症的家伙。
他要整齐划一，必须的整齐，绝对的划一。
我敢说，秦始皇穿衣服必须是整整齐齐，上朝前要对着镜子反复检查，帽子不能带歪了，袍子左右必须对称，宫女开道要踏步子，文武大臣鱼贯而入，跪下磕头喊万岁号子要一致，别搞得此起彼伏，杂音袅绕，像是古稀老人尿裤子。
我相信，那些文武大臣要花不少功夫训练入场仪式，动作虽然简单，但要练得整齐划一可不容易，单是磕头一项，磕几下，多少频率，使多大力道，头磕在地上什么响声......都得练。
当秦始皇步入朝堂，放眼望去全是一个步调，一个节奏，整整齐齐，规规矩矩，他才感到心满意足。如果这时有个不幸的家伙脚打滑摔倒了，对不起，把这只苍蝇拉出去灭掉。
苍蝇嗡嗡嗡，不咬人但烦人，稍有强迫症的人都不会容忍房间内有苍蝇，一定要找出来拍死。
我们生活中会遇到有类似症状的人，强迫症有大有小，相信我，如果你交往的对象是严重强迫症患者，最好赶紧逃。但是秦国的人无处可逃，在两千年前的战国时代，刑法森严，命如草芥，死刑就有十五种，直接砍头算是祖宗保佑。在这样的时代，当秦始皇，一个严重的强迫症患者登上了权力巅峰，对于老祖宗们绝对是场噩梦。
修路、修车、修长城、造兵马俑，把这些搞得整齐划一不难，因为这都是物，没有灵魂，没有思想，想怎么搞只需一个模子。
难的是人，人这种东西，别看早高峰挤地铁的时候密密麻麻像蚂蚁一般，单拎出一个，都是与众不同。就算现在地球上有70亿人，每一个也都是独特的指纹，独特的面容，独特的经历，独特的心理活动。每个人都是不同的，这是秦始皇的难点。
他想得简单，自己已经制定出了最完备的法律，最齐全的规矩，颁行全国，让大家都记得清清楚楚。
只要大家都按照规矩生活，农民老实种田，工人辛勤做工，官吏照章办事，读书人按格式作文，一切井井有条，世界就能像个机器运行下去，从一世传到万世。
但人不是机器，况且天公不作美，下大雨延误了陈胜的行期。陈胜带着九百标兵奔北坡，遇到大雨瓢泼走不成路。按照法律，误期者斩首。不只是斩带头的，是900人全斩。
秦始皇觉得这样没错，行期是根据路程确定好的，别人能完成，你陈胜为什么完不成？别人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能完成，你陈胜就不能冒着大雨克服困难继续完成？
于是陈胜克服了困难，揭竿而起。
02
陈胜起事的时候，秦始皇刚死不久，在他的治理下，秦王朝疆域广大，官吏齐整，军队森严，铁桶般的江山，怎是一个农民能打破的。
如果秦始皇在世，面对陈胜这几杆破枪，他可以顷刻间调动大军将其剿灭。但秦始皇死了，对于强迫症患者，一旦死亡，他生前立下的所有规矩都将土崩瓦解。
亡秦者，秦也，非六国也。秦始皇的克星不是遥远的陈胜，是他身边的赵高。
赵高之所以成为赵高，是当秦始皇在世的时候，他严格遵守并执行着一切规矩。当秦始皇去世后，他又带头摧毁了一切规矩。
能够让强迫症患者秦始皇欣赏有加，破格提拔，赵高是极有本事的。他精通刑狱法令，秦朝那些繁冗的法律条文，他如数家珍；谁犯了什么事该判什么刑，他张嘴就能定。他办事干练，执法必严，违法必究，从没有让秦始皇察觉他徇过私情，如果制造一台执法机器人，那赵高就是模子。更难得的是，赵高还能够写一手好字，他的字体当然不是那种龙飞凤舞，潦草得自己都不知道写了什么的那种，而是一笔一划，工整有力道，最合秦始皇的胃口。
所以秦始皇提拔他，倚重他，把他当作秦王朝治理的典范，死前把遗诏交给他，让他带头执行。
但令秦始皇万万没想到的是，赵高那都是装的，装给他这个强迫症患者看的。等他一翘辫子，赵高就变成了最不守规矩的人。
先把遗诏改了，秦始皇传位给扶苏，赵高改成了胡亥。秦始皇如果看到了，恐怕要气得拍案而起。
再用莫须有的罪状把功臣蒙恬蒙毅包括宰相李斯都给杀了，“疑罪从无”是法律最基本的原则，用莫须有定罪，摧毁了秦朝法律的基础。
既然莫须有可以杀头，那没罪也可以定罪，也可以杀头，就这样赵高把秦始皇十二个儿子都推出去杀了头，十个女儿也不放过，统统车裂肢解，财产充公。
办完这些事情之后，秦朝的法律就成了摆设，规矩就变得乌有。从此秦国乱了套，皇帝不上朝，大臣不上班，太监宫女闲磕瓜子乱糟糟。跑出一头鹿，也要指作马，关东杀声四起只当耳朵聋掉。
如果秦始皇在天有灵看到这种景象，大概就像是有洁癖的主妇推开了宅男的卧室，见到袜子内裤卫生纸乱扔一地，一种焦躁与愤懑顿时上涌，恨不得化身为项羽，把咸阳城一把火烧干净。
是的，我觉得秦始皇会化作项羽，烧掉他亲手缔造的世界。因为那个世界，跟他当初谋划的已经截然不同。
人一死，茶就凉。比茶凉更悲伤的是秦始皇，他活着，世界跪倒在脚边，赵高是第一个；他一死，世界都变成仇敌，赵高又是第一个，让他的遗诏变成废纸，连棺材板都飞不出去。
如果说秦始皇是不幸看走了眼，错认了赵高，那么纵观历史，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哪一个生前死后没有赵高。即便是外国的斯大林，身边也配了个赫鲁晓夫。
世界就是如此奇妙和公道，有秦始皇的地方，就有赵高。
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