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想着B站的年轻人的努力,一方面想着黄蕙兰的人生故事。突然心生感慨:
人啊,一定要信命。
看看黄蕙兰的回忆录,你会觉得,她的一生,太牛逼了。那才是上帝真正的宠儿。
不过上帝显然梗宠爱顾维钧。因为上帝给她的,显然比给顾维钧的要少。
这个世界上,女人对女人的仇恨最恒久。尤其是情敌之间的仇恨。
黄蕙兰在自己的传记里,无处不在表现对抢走自己老公的严幼韵的恨,但就是不提她的名字,因为如果提她的名字,自己就输了。
所以她说自己活的多好,把同时代的人都熬死了。
但严幼韵显然更不是善茬,112岁才去世,109岁出版自传《109个春天》。
顾维钧是真牛逼啊。北洋军阀政府的外交官,中华民国的外交官,驻英、法、德、美等国大使。
黄蕙兰家是东南亚富豪。严幼韵家是上海滩首富。
严幼韵在自己的传记里,署名一定要是顾严幼韵。而黄蕙兰的自传前面一定要加上:顾维钧夫人回忆录:没有不散的筵席。
她在回忆录第一章的结尾写到:
最近我的一个孙儿要在一所非教派的教堂里举行婚礼,当我得知我丈夫打算参加,也许还要带着现在和他同居,我认为是他的侧室的那个女人,我决定留在家里,晚辈们当然尊重我的决定。
但是在婚礼后,新婚夫妇立即赶到我在纽约的公寓,仍穿着他们的结婚礼服,跪在我们面前,在地毯上向我磕头,用这美好的中国古礼向我表达孝敬。
女人的战争,比性别战争更厉害。
这下,你明白什么叫甄嬛传、如懿传、宫锁心计了吧?
人啊,一定要信命。命里该有终须有,命里没有莫强求。
新年有感
1,新年过去了,但是庚子年还没有过去。时间是人为的,世界不只有一个时区。时间,是哪一个时间?这是说汉语的人们必须考虑的事。说印地语的人们的新年也没有到。
在公元这个时间中,意味新已经开始,人们又可以再次出发,积极进取了,许多人的微信都是这么希望的,新的一年将要如何,仿佛过去从来没有过新年。元旦只是一个概念,时间表上的数字,与大地、身体无关。在旧历的时间中,庚子年的冬月十八,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它只意味着气象,物候,冷暖,大地的变化,身体的反应,养生的注意事项等等,外祖母谆谆告诫要吃萝卜、羊肉,喝黄酒注意保暖。
元亨利贞。大地一天也没有新过。新的只是种种观念。“观念的冒险”(怀特海)
大地,身体有哪一天新过,所谓新生命意味着不死,这个有待科学的发明,创造。旧生命总是要死的,有限的,向死而生(海德格尔)才是生命。
2,在孔子看来,温故知新,新在故中才能知。新不是复0,重新开始。未知生,焉知死。死就是故,生是对这个故的知。知生就是知死,生是无法选择的,被抛入世界(海德格尔)。生命的终极问题,你要死在哪里?
这是个怕死的时代。因为不知道要死在何处,哪家医院,那种疗法。我外祖母不怕死,她早早地就准备好了柚木棺板。放在我姨妈家的过道上,我少年时期经常坐在上面看小人书。她不怕死,她知道她会死在何处,她父亲、父亲的父亲,母亲都是这个死法。青山之上。她死那天我家请来一支乐队,那位巫师自己敲着锣,唱着歌,绕着外祖母的墓穴走,朝土堆上洒黄酒。她在梦里逝去,表情安详。
温故知新意味着尊重先来后到,这是个盛行插队加塞的时代。
新其实很便宜,随时更新。拆掉,扔掉即可。
旧太贵了,需要时间。大地这种旧谁做得出来?古董贩子明白这个真理,新在他们那里,就是便宜,低级的代名词。他们的做旧功夫已经近于造物,但是这个时代维新,所以旧成了一个大漏。
写作其实是一种做旧。故事,而不是肇事。
大地依旧,有新的大地吗,那就是末日呵!
3,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一切生都在向死而生
生变成死,死变成生,阳变成阴。阴转向阳,
孔子教导“未知生,焉知死”。
知生,这是人之为人的最高意义。
认识生命是人的终身之事。与德尔菲的箴言“认识你自己”差不多。
知生是人的唯一任务。动物没有这个任务。
世界观就是知生的结果。生是有限的。
4,封建这个词二十世纪以来一直是个贬义词。封,其本义是“在帝王所赐的土地四周种植草木作为疆界。”建的本义:立柱架梁,筑墙造房。
封建的意思,也是守着你的土地。这是对有限,有涯的尊重,承认。这是古代中国的世界观。
在2020年的大瘟疫中,正是“封”拯救了世界。开放非常可怕,瘟疫仿佛是通过“通”(各种交通设施,航班、机场、高速公路,越现代的越快。)到来的。
新冠这顶死神之帽,总是被戴在积极分子头上。保守主义者(封闭者,守旧者,舍弃各种活动,利润。)躲过了一劫。这是一个巨大的刹车。
封闭,保守救命。积极进取,中招的可能性更大。中招的往往都是积极份子,无数例子。
是之谓一阴一阳谓之道。世界观将因此发生深刻的变化。扩大内需。
5,听天由命是一种动物哲学。并不说不相信“天”(不可测量者)的主宰,而是知生这件事,令生命的在场这个有限时间具有意义,这不是测量,不是追求确定。庄子说,以有涯随无涯,殆矣。无涯,就是无时间,人的时间是有限的,如何度过(选择)这个有限的时间,这是人的唯一之事。动物是无时间的,动物是以有涯随无涯。
6,孟子说,必有事焉。
“敢问夫子恶乎长?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敢问何谓浩然之气?曰: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不满足,不出于真诚)于心,则馁(饥饿。比喻无心)矣。我故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必有事焉而勿正(不要确定),心勿忘,勿助长(确定)也。无若宋人然。宋人有闵其苗之不长而揠之(确定)者;芒芒然归,谓其人曰:今日病矣,予助苗长矣。其子趋而往视之,苗则槁矣。天下之不助苗长者寡矣(常人,急功近利者多)。以为无益而舍之者,不耘苗者也(超人)。助之长者,揠苗者也。非徒无益,而又害之。何谓知言?曰:诐辞(偏颇,邪僻,解释、释义)知其所蔽,淫辞(夸大其词,过度之词),知其所陷,邪辞(歪理)知其所离,遁辞(掩饰,遮蔽,巧言,不诚之辞)知其所穷。(《公孙丑上》)
必有事,养浩然之气,这是一种对时间的认识,对有限的敬畏。义,不是一步到位(拔苗助长)的正确观念,而是必有事的集义,集义是一生之事,“未知生焉知死”之知生,就是必有事,集义。
集义就是在语言中存在,知言。语言即存在,语言就是事,必有事。
子曰:不学诗,无以言。诗就是集义,必有事焉。生命只有在诗这件事中才有意义,才能集义。无所事事,乃是一种动物性的生存,不集义。不养浩然之气。以有涯随无涯,这种生命是无时间的,无所事事。
这个时代迷信科学,科学追求的是确定不疑,必须,应该,搞定……但是从来没想到应该有瘟疫这件事,所以全世界手忙脚乱,对“不应该”不知所措,没有搞定呵!不确定是人类的宿命,人正是不确定的动物,确定是意义的死亡。
瘟疫带来了不确定,人类不能再自以为是了。
不确定就是诗性。不学诗,无以言,孔子尊重不确定。
7,人类应该承认不确定性乃是人的宿命,追求确定才是危险的。不确定意味着变化无法把握,只能随机应变,相机行事。如何随,如何相,经验的积累非常重要,孔子告诫,温故知新。
祛魅,科学主义盛行两百多年来,人类的伟大人物的名单已经与过去不同了,爱因斯坦,居里,霍金……今天在世界各地的实验室日夜研究疫苗的匿名医生。从前,布鲁诺被烧死,哥白尼被认为是个骗子,古典时代人类的伟大人物是《诗经》的匿名作者、屈原、杜甫、李白、白居易、苏轼、萨福、《圣经》的匿名作者、奥古斯丁、但丁……这是一只巫师队伍。
又尽美矣又尽善矣。这是孔子为人类指出的大道。
科学追求尽善,但是不美。人类总是忘记,充实之谓美(孟子)不美的世界就是物的世界,空虚是必然的。
美是人的“必有事”。
8,吾日三省吾身。这个身是具体的,不是观念之身,
李泽厚的“实践理性”还是隔。我以为是:身体理性。
中国文明是养身的,不是弃身的。这一点最近一年更为清楚,可以在世界范围内比较。
吾日三省吾身,少出门,不开会为宜。
但是这个身,不是动物性生命之身,而是明哲保身。这个哲基于“仁者人也”,“又尽善矣,又尽美矣”,是在这个基准上中庸,慎独。
9,卡夫卡、佩索阿,薇依,保罗﹒策兰……是一种思想或者精神而不是身体。杜甫、韩愈、白居易、苏轼则是身体,苏轼由于政见被流放到海南岛,他的身体也没有被流放,“白头萧散满霜风,小阁藤床寄病容。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朝廷大怒,还奈何不得你的身体啦?再次流放。
乔伊斯、普鲁斯特是身体,所以他们的作品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