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飞剑客
从这个角度上看,这些认知,这些观念,很可能早就植根在了社会土壤之下,发韧于人们的日常交流与实践中,而并非全都是宣传机器的功劳。人言媒体制造对立,许是抬举他们了,同时把多数人看轻了,容易陷入“第三人称”的感知定势中。
注:第三人称效果,即为我相信资本的宣传对我没啥作用,但是我却认为它对除了你我以外的其他人会产生非常负面效果。
一个前提是,大家都不是傻子。在很多条件的共同作用下,性别对立几乎不可避免。
说到底,“两性对立”寓于一个总体趋势:
现代性。
现代性是规划人类生活的问题,他的车头是城市化,前身是工业化,轨道则是为资本主义设计的,而资本主义没有任何神性,它把宗法的和田园般的关系破坏了,但不会把我们引向庄严宁静之地,一切固有的都烟消云散。
现代性的本质是祛魅,祛魅要根除巫术和符号的升华形式,什么婚姻神圣,父权威严,乡土愁绪,都经不起工具理性的敲敲打打,如同音叉一般,当其回响之时已做尘土。在祛魅的世界里,个体摆脱历史上主流意识形态的判决,进入社会的核心价值之上。
也就是说,工业化、城市化使得传统血缘关系,地缘关系,发生了改变,工业化为女性提供就业岗位(但同工同酬却是女性不停争取过来的),促使其对男性经济依附关系减弱;城市现代性则主要带来原子化的个人,人们不再受制于在传统价值观念。
于是乎,现代男女诞生了。
对于许多现代男性来说,他们经济上无力承担传统父权的赋予的责任(枷锁),但男性气质的迷思维持着对传统的男性想象,使他们面临挣钱养家和享乐的两难;对于许多现代女性来说,她们一定程度上摆脱了过去对男性、父权的经济依附,但在人生发展上,又不得不承担诸如生育之类的成本。
在这个趋势里,总体上两性都在现代化,但共和国依然存在片状的封建残余不能约化,这些残余依然在搅动着现代男女的神经,同时现代化下男女性虽然拥有同等的智力,却拥有不同的身体状况和社会资源。性别对立几乎是一定会发生的。
那么性别对立为什么会集中爆发在婚恋问题呢?
因为在进入婚恋之前,现代男女首先要面临市场的淘洗,面临谈判,讨价还价,有人将这种谈判称之为“异性恋的分赃冲突”,私以为恰当。
市场搭建一个平台,男男女女可凭交易平台上讨价还价,贬低对方很像买鱼的等着跟鱼贩说,你这鱼都翻肚皮了,快收摊了,早点降价处理吧。你会发现这几年出现了大量贬低“大龄剩女”的言论,强调最佳生育年龄,给女性按照年龄划分三六九等;也会发现很多女性博主裹挟女性议题,很容易指向男性中的底层,比如屌丝不配婚恋。
在可见的未来中,出于生育率的考虑,婚姻市场如果被看得见的手兜住不崩盘,婚恋焦虑这个风口上的猪再飞好多年,反馈并加深性别对立。
说完土质状况,再说到生长环节。
之前也提到,“性别对立”经常是“发韧于人们的日常交往中”,一种观点认为,两性在成长期时没有建立起适当的同理心,笔者认为这里面也有深究的地方。
一则,我国近几十年大多是独生子女家庭,孩子从小很难和异性同龄人有着深刻的接触。
非独生子女家庭呢,和异性深刻接触的条件是有了,但如果你出生在性别观念很浓厚的家庭,正是因为父母辈有着想生儿子的强烈愿望,才导致了你生在了非独家庭,以后可能会出现拿女儿补贴儿子的事,就比如彩礼这事,很多就是拿来补贴儿子娶媳妇;现在婚恋市场中男性深恶痛绝的伏弟魔现象,女方大概率来自重男轻女的家庭。
这意味着作为一个现代男性,有足够谈判意识,厌恶女拳,但你可能会为其他人落后的性别意识带来性别失衡问题买单,吞咽这份苦果。又回到笔者说的片状封建,点状现代的问题。
二则,人们在成人过程中要面临相对刻板的性别话语体系。诸位不妨想想,如果一个人发展期没有建立起“男生女生都是一种人”、“跨越性别间可以共情”的概念,外界在不断灌输性别差异,制造隔离,话语体系在抑制两性自发交流,就会使得两性互为他者。
中学期间就不说了,学校科层制对于不利于做题的干扰因素的强烈排斥,大家也都体验过,熬过了一轮,大学倒是创造了接触异性的场所,还是会出现如下的情况,很多男生去了理工科学校,很多女生去了师范类学校,又是物理隔离。四年转眼过去,当人们被输送进社会传送带时,恍然发现自己还没谈过恋爱,当然,某些以996著名的互联网公司,996们连和人交往都在退化,更别说和异性。这种他者化会越来越严重。
他者化,就是莫名其妙,女性在职场歧视、生育之类的议题上提出诉求,部分男性会视为莫名其妙,当然,不止这些,我们很少能理解女性作为性别客体的境遇,很多女性也无法理解普通男性在阶级社会里生活的艰辛,这就是他者化的后果。既然男女不能相互理解,那不如同性间凝聚共识,这时候可借议题利用情感共鸣制造出一个临时性别共同体,并借由这个临时的共同体抢占舆论高地,以至于爆发性别战争。
归结起来,两性问题就是:
交易丰富,共识匮乏,大家都不会舒服。
这时候,在舆论场,人们会纷纷寻找如何去回应和整合性别对立的意识形态。
一种是用民族主义去回应性别矛盾,把激化男女对立的行为视作为消解民族共同体的手段,的确,我们看网络上部分激化对立的“女拳”号,是可以发现外部势力的踪迹(比如之前成都美国领使馆关停事件),用民族主义话语作为回击手段显然没有问题。然而民族主义的整合性却面临一个问题,就是有部分民族主义者往往和男权主义者有所重合,这些重合部分的人,在他们民族主义的想象里,女性或多或少被视作客体,被视作资源,不可掠夺,反映在他们对于女性生育的态度上,很多言论都在不自觉加深性别对立趋势。这个裂痕是否能够弥合?
一种用阶级视角去回应性别矛盾。就是走马克思主义女权的道路。
“性别问题本质是阶级问题”,换句话说,我们要通过是阶级的视角去理解性别问题,然后寻找一些共识突破和阶级认同,但也往往会出现一种情况:拿“阶级”来“悬置”性别问题,读者朋友们可以体会一下“悬置”这个词,就是丢在阁楼上把梯子拿走的意思,两者是有区别的,如果说前者是辩证法,后者则是还原论。认识程度或多或少决定了整合的方法论。
例如,碰到一个阶级和性别杂糅的议题,要往正确的方向引导,需要落实到既巩固普罗大众的阶级意识,又要让大家克服落后的性别意识,但如果直接劈头过来几句,“这哪里是什么性别问题,这就是阶级问题”、“女权就是资本家用来转移矛盾的”,做共识工作,如果以一种不容置否的教师爷般的口气说出来,相信很多女同志听到了,内心是非常排斥的。
既然性别对立几乎是一定会发生的,那么重塑共识就是题中应有之义。现代性将我们从传统共同体(甚至是家庭共同体)里拽了出来,到了城市里,共识这部分是真空的,你不去主动塑造,告诉别人是自己人,那么别的势力也会去拉拢。我们依然需要共同体。
所谓重塑共识,就是要意识到大家都是人,是被父权和资本主义共生体压迫的人。笔者之前讲到的异性恋分赃,其实质就是资产阶级构建的父权制社会,以资产和社会资源的比重,去限制女性,物化女性,这个过程也将中底层男性的择偶权力压缩,同时,父权也在给男性进行精神放贷(之前说的无力去负担父权枷锁却要囿于性别角色规制),最终导致了男女劳动者相互物化。这方面来说,男女劳动者是命运共同体。
要意识到我们的现代化还不够彻底,要继续推进,我们现在看到的彩礼、重男轻女、冥婚、娘道现象,都有浓厚的前现代的、封建的、宗法的性别意识在里面,不管这些议题会不会激发舆论上的性别对立,我们都有理由支持现代化继续推进。
回归到性别交流层面,克服他者化,就是不怕对立,要多和接触异性,了解异性的困境,即使对立无法避免,那也是内部矛盾,要在对立中找寻突破,用之前孔鲤的一篇文章来说,就是广义上的恋爱,去试图建立联系吧,这可能就是塑造共识的契机。昨天看到一个评论说的好,马哲的根本就是实践,和真实的对象去沟通、去互动,去在开放世界中感知意外和刷新认识,而不是闷头在一个封闭的办公室箱盒中,虚拟箱盒中刷本,想教育AI却被AI调教成巴甫洛夫狗。
具体到个人交流层面,笔者身为男性,想以真诚的态度尝试做一些建议,不管男女,需要具备一些女性主义的素养——不是要你去学现在那些奇奇怪怪的欧美性别理论,这些除了把自己变成后现代怪话人没有什么意义,但有些基础的东西不可少,譬如不在网上对女性搞荡妇羞辱,不输出性别刻板印象的暴论,不对妇女做各种评头论足等等。
写到这里,你会发现外面的世界还是吵吵嚷嚷,田园女拳,国蝻屌癌,帽子互甩,一点没变,如果说稍微有什么改变的话,希望我们能说出:
“我的一切行为都建立在我自己信什么的基础上,而不是针对别人言论的简单应激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