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新华门的卡夫卡
最近这一个月,环环相扣的是夺人眼球的新闻,此起彼伏的是吃不完的瓜。风清扬扑街了,RCEP签署了,懂王败了,懂王闹事了,新冠疫苗面世在即了,蛋壳公寓大规模爆雷了,相比之下国家有关部门出台了《平台经济领域反垄断指南(征求意见稿)》居然显得相形之下寂然无闻。
然而,笔者认为,这可能是今年下半年在商业领域出台的最重要的文件之一。就此,笔者想谈一谈平台经济的昨天、今天和明天。
缘起:加快市场运转、减少信息不对称
平台经济的发起,具有源远流长的历史。所谓的平台,如果剥离去互联网这一定义要件,指的是所有具有撮合交易、对称信息、响应市场变化的中介。归根结底,所谓的平台,本质是为对称信息而设立的交易中介。信息技术的发展,海量信息的存续和响应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在中国现今的舆论场,有一个概念存在典型的“鸡同鸭讲”,这就是市场经济。在公知和“民间野生经济学家”的嘴里,市场经济是一种政治正确,似乎只要放松管制,天上就会自然的掉下来市场经济。不能不说,这是一种前现代的、缺乏科学认识或者根本就包藏祸心的价值鼓吹。实际上从大萧条、苏东的休克疗法、再到新世纪的金融海啸,早已宣布这种古典自由主义式的市场经济根本立不住脚。
真正的市场经济,核心是市场,而市场其实是一种非常脆弱的、需要许多苛刻的条件和外部约束、保护才能形成的交易环境。古典的西方经济学里有一个萨伊定律,它认为经济正常的情况下不会发生任何生产过剩和就业不足,“供给自发的能创造自己的需求”。
很显然,即便不讨论剩余价值问题,供给和需求进行匹配,最重要的是供给知道需求的存在,而需求知道供给的存在。在计划经济时代,由于消费品产能相对不足,看似形成了“无论生产多少消费者都能买完”的情况,但随着形势的变化,我国宏观经济由需求过剩、供给不足逐渐转向供给过剩而消费不足,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国经济需要让需求指导供给,让供给方生产需求方需要的商品,以利于经济的再循环。
另一方面,对于生活在现今的我们,如今已经很难直接思考上一个时代我们生活里的种种障碍。笔者还记得十多年前我们还没有外卖平台的时候,经常不得不屯上许多方便食品。消费者有点单的需求,而饭馆有足够的产能,经过两相撮合产生了原本没有的经济活动,便利了人民的生活。另外,在现今的第三方支付兴起之前,电子商务往往依赖于银行转账汇兑或者电信服务商,前者纠纷风险很大而后者的手续费很高,故而许多电子商务因为缺乏可靠的支付方式就只能流产。
因此,平台经济本身是我国工农业生产达到一定水准,面临一些瓶颈之时的破局之举、助推之力,并非把平台经济本身当做目的。
现状:在活跃和桎梏之间游走
今年双十一的时候,笔者从天猫买了一些米粉和麦片。米粉到的很快,但麦片的物流就走地很慢。物流的问题其实已经是老生常谈了,但这其实只是平台经济所存在的一个方面的问题。
众所周知,物流行业中,主要成本来源于人工,许多只有几块钱的物流件,收件八毛、配送一元。前些年,阿里曾与顺丰合作成立丰巢,目的是解决配送的最后一公里,让快递柜解决收件和取件的问题。以更加集约化、集中化的方式,节省人力成本,节约碎片化的时间。但由于种种问题,丰巢的合作并未能继续发展,同时其他的第三方快递柜效果也并不是很好。主要原因大概是飞速增长的快递数量远远超过了快递柜规模的增长。因此,快递柜其实已经被实践证明了水土不服的结果。
有鉴于此,阿里采取了另一种途径,就是成立“菜鸟裹裹”,在某种程度上将四通一达等物流公司进行整合。大部分情况下,电子商务的卖家需要通过“菜鸟裹裹”来进行集中发货,收货时物流的快递员们将快递不再配送到客户的具体地址,而是放在某一中心地区的菜鸟驿站。
通过补贴终端,菜鸟驿站通常会租用具体的门面房,这样能取得远远大于快递柜的吞吐量。然而,平台的便利性,并不能取代平台本身追逐利润的需求。由于国内消费者对优惠价格的需要,使得国内主流电商通常采取“满XX元包邮”的促销优惠,这就要求物流行业价格必须维持在较低水平。以前菜鸟裹裹还没有出现时,笔者记得经常看到新闻四通一达等快递商联合涨价云云。此时,淘宝上的商家面对快递行业时,是卖方市场,处于弱势地方,没有议价的权力。
然而当阿里以菜鸟裹裹将国内大部分商业快递的需求加以控制时,卖方市场就变成了买方市场,于是我们可以看到,最近几年不见快递行业涨价,只见到此起彼伏的快递员罢工、抗议等。某四通一达中的物流企业,其2019年最大的利润来源居然是对快递员的罚款。
那么,物流业为什么要接受菜鸟裹裹这样骑在他头上呢?其实物流业当然想赚钱,只不过非不为也、实不能也。菜鸟裹裹掌握着很大的一部分物流单子,寄件人并不能决定用哪一家快递,决定权在菜鸟裹裹手里。通过对需求的控制,菜鸟裹裹制定了仅略多于固定成本的快递价格。我们以零售和商家的快递来对比,消费者自己寄快递时,顺丰的价格往往是20元,其他四通一达是12元,而商家寄普通快递时往往一个件只有三五元,这样的价格即便是走量也没法盈利,但如果不做则有可能订单大减,直接面临生存危机。
那么物流业压下来的成本是让销售商家赚走了吗?其实也没有。在平台上开设店铺、特别是开设专营店铺是要支付具体的费用的,而且每一笔销售收入平台是要抽成的,平台上同款商品也有许多同等级商家竞争,最后便宜的只有因物流价格低廉而增加销售额进而增加抽成的平台。
对于普通商家来说,平台也同样是异常可怕的、可以决生死的主宰。我们以新的电商品牌拼多多为例,通过有意无意的规则放水,拼多多利用拉人拼单等深度社交行为成功地将微信、QQ中巨大的社交资源转化成自己的客户资源,一跃成为与京东同一等级的电商巨头。而某一家电品牌,朝拼多多暗送秋波之下,违背了天猫的有关指示,导致自家的品牌旗舰店被直接限制流量,销售量巨幅下滑,甚至其线上营销有一蹶不振之势。
一言兴邦,一言丧邦,这就是我们这个时代平台的威力。
发展前景:影响每一个人的生活
笔者在之前谈及蚂蚁上市时,就曾提到,蚂蚁·阿里方面设计的未来发展蓝图,就是成为一个从生到死、吃喝玩乐、工作学习生活等等无所不包,全面覆盖的终极集团。蚂蚁集团能不能实现这样的目标暂且不论,但至少我们生活中的许多环节都已经出现了类似的大型平台。
以最近爆雷集中的蛋壳公寓为例,原本租房是需要租房者和出租者各自花费很大的精力筛选和推广的。因为作为弱势的个体,在获取信息和推广信息方面都存在着非常严重的障碍。租房者想要清楚一个比较大的地区全部租房信息非常麻烦,同理出租者想把自己房产的出租信息推广给所有有租房需求的人同样非常麻烦,而且信息即便推送到位后还有可信度的问题。在这样的情况下,蛋壳公寓这样的平台就应运而生了,通过统一租赁、集中装修和管理、统一上网,极大地方便了租房过程中的两方。
但是我们也可以看到,在争抢市场的过程中,蛋壳公寓为了加快自己占领市场的速度,采取了高价收房的这样一种经营扩展模式,同时大幅度挪用租金,导致自己在玩5个井盖扣10个井的腾挪游戏,给自己埋下了严重的隐患,这从华尔街的经验来看,就是一种麦道夫骗局。
平台经济的历史证明了这样一个道理,想要增长利润,就必须要扩大自己的平台经营规模,赚取垄断的超额利润,因而互联网平台经济是典型的赢家通吃、头部为王的导向。所以只要能让自己的经营规模快速得到增长,那么承担再大的风险资本也是愿意的。然而资本这样经营只是把原本自身承担的经营风险转嫁给了市场和社会,我们看到在蛋壳公寓爆雷的过程中,真正承担无辜的无房可去的风险的,正是那些收入微薄的低收入群体和刚刚工作的年轻人,以及上网困难或者平时没有时间打理自己房产的房东们。
蛋壳不是第一个爆雷的长租公寓,这样的频频爆雷证明了平台经济是有其局限性的,不能任由平台经济恣意发展,为了发展而将风险推给社会。
其实,不光是平台进行扩展、抢占市场具有高度的经营风险,一个发展成熟、正常经营的平台,在面临业绩压力时也会搞出一些骚操作来获取利润。近两年屡屡提及的“大数据宰客”,就是在业绩压力下,一些商旅服务平台,针对不同的客户,在通过大数据评估真是需求后,给具有刚需(就是价格弹性不敏感的人,他们的意愿基本不随价格变化而变化)的人以更高的价格,来获取超额利润。这显然不能不引起消费者的愤怒,毕竟我愿意支付高价和我愿意像傻子一样支付高价是两回事。
平台想变成收租人,我们会允许吗?
那么,平台经济的问题这么多,是否应该禁止了之?
回答这个问题,或许需要回到市场经济的基本特点上来,回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若干问题上去。
自2013年以来,频频见诸报端的有这样一个提法“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更好发挥政府作用”,这就是我国市场化改革的前进方向。许多原教旨自由主义者总觉得我国这是心口不一,嘴上说着市场经济,实际奉行着管制主义,其实这是他们学习市场经济没有到家。
马克思一百多年前就得出过结论,自由竞争的资本主义最后必然导致垄断的产生。垄断谁都不喜欢,但资本最喜欢垄断,一旦垄断产生了,也就不是市场经济了。自由竞争状态下,商品=成本+合理的利润,但如果垄断产生了,垄断可以赚取自己想赚取的利润水平。
所以我国在经济改革的时候,为了自由竞争的市场经济能长久存在,必须将容易产生自然垄断的资源开采、金融服务、公共服务等行业剥离到市场之外,这可以称之为两头堵。一面控制上游,一面控制下游;一面干预原料市场,一面干预金融市场。通过控制原材料,保证原料提供者一视同仁的向全体市场参与者提供原料,通过控制金融业,确保不会有企业在竞争中以更低的利率获取资金,进行不正当竞争,通过培育有效的消费市场,确保不会出现企业生产的商品,不论品质好坏都能卖出去。
脉脉上某阿里员工爆料,消息未经证实
那么,平台经济的前途,也就必然需要遵守上面提到的守则。如果利用平台扶贫爱农,利用平台对弱势群体如创业者和应届毕业人等进行定向补贴租赁,利用平台对高危群体进行保险补贴,当然是会被大加鼓励的;如果想利用平台搞“割韭菜”,将服务业和消费者都当成肥羊两面宰杀,那必然是要被约谈、甚至制裁的。
如果更有甚者,在社会主义国家想把持某一关键行业平台,利用垄断地位,搞想收多少钱就收多少钱的封建地主式收租经济,那说不得反垄断法的拆分,就是他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