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飞剑客
前段日子写了《打工人,打工人》,当时在文中说到这词火了,就可能被商业机器或者意识形态机器收编,会出现各种异化版本,模糊掉它本来的面目。本来预想的是被营销收编了,这个词的反思性就大打折扣了,没想到的是,某位建筑公司的大小姐借着打工人的热点来消费打工人的痛苦,末了,还要告诉你,你的痛苦是理所应当。
“累吗?累就对了,舒服是留给有钱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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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本是打工人的自嘲,但是如果要我们概括那个视频,就像是这句话还要在补上后面一句:
“哦,忘了说了,我就是有钱人。”
愤怒吗?愤怒就对了。路灯是留给有钱人的。
然而我们现在终究是法治社会,遭受侮辱的土木人扬言要用泥头车对她进行一通“武器的批判”,无法提倡,但把影响扩大出去,塑造多一点阶级认同,那是好的很,而不是糟的很。某种程度上,建筑公司的大小姐在给打工人以及预备打工人们上了一堂生动的阶级社会的教育课。
很多时候,阶级认同和自觉需要来自对立面的谆谆教导——当我们没有认清自己的时候,他们递给了我们一面镜子,更耿直的反面教员会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当我们懈怠时,立场松动时,他们就会鞭策我们,我们欣慰地看到,像马老师这帮人是比较敬业的,先是福报论,再是金融去监管论,隔三差五要出来刷新我们的阶级认同。
对于哔站里很多预备打工的学生群体来说,虽然我们在进入社会毒打以前会学习近代史,学习马原毛概——但很遗憾,倘若碰到水平不好的老师,他甚至可能把马克思教成成功学,这时你很可能把注意力都贡献给了头颅下的手机,手机里开始出现生动的马原案例,这不,又把你拉回现实。
对于打工人来说,虽然说每天的资方毒打即是进行教育的过程,这时候思政教科书里的“剥削”、“压榨”的确得到了具象化,但说实话,打破幻象还需要更长时间,鉴于我国的不平衡发展现状,很多年轻人尚能够接受996,你不接受总有人接受。打工人们以为被资本家一代毒打惯,也就抗打了,可如今还要被资二代来再破一遍防。
如果从教育内容上看,一代资产阶级主要是对我们进行的唯物论和辩证法教育,即告诉我们什么叫屁股决定脑袋,什么叫阶级对立,什么叫阶级社会发展过程中蕴含着否定自身的因素;
那么,窜出来的二代和三代的资产阶级,则更多负责教育我们什么叫历史唯物主义的进程。
这如何理解呢?这么说吧,凡阶级社会,统治阶级必然要面如何延续的问题。统治阶级想子辈继承阶级地位,子辈想孙辈继承阶级地位,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事实证明只不过是晚期智人的一厢情愿罢了,一人,一家,一族,乃至一国,无可避免受到周期律的支配。教员说《红楼梦》不能当做小说,要当做历史来看,是这个道理。开始时大家族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落了个白茫茫的一片,刚好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是地主阶级知识分子留给我们的告诫。
资产阶级,是我们时代的统治阶级。这个时代生产的不断变革,一切社会状况不停的加速,这是资产阶级时代不同于过去一切时代的地方,不像封建社会几千年一个锄头一个锄头地消灭自己,资产阶级内部卷出了一个五六十年的康德拉季耶夫周期,每一个长波伴随着一次阶级再生产的洗礼、紊乱和破灭,微观上,如果再生产的齿轮松动了,可能会出现二代当玩微博和玩网红,被法院列入执行人名单等等情况,这时候二代恐怕难担大任,最怕三代还搞上艺术或者搞基。
(当然,在我国一些宗族文化、封建文化昌盛的地区还流行着搞家族企业这套,但家族企业也有他自己的内部问题,容易私企不分,对外来人才的升迁制约,很难适应快速变化的形势,只有三分之一不到家族企业能传承至第二代,非常少部分的家族企业能延续到第三代,所以明智的资本家都会给企业打上职业经理人这个补丁。)
像这位建筑集团的千金大小姐,一直用行动在告诉我们,显然她看上去不是一个要接资本家班的样子,她没有替自己父辈道成肉身般去进行阶级再生产的素养和野望,而是用父辈的钱,把自己堆砌成一个岁月静好的小生产者,靠着贴经济资本兑换出不成比例的文化资本来收割猎奇的流量,这不禁让笔者想起王思聪当年被逼乎尬吹是极为聪明的人,只是装出屌丝气质为自己事业铺路,事实证明他真的只是一个有钱的喷子而已。
很大一部分二代们无法道成肉身,问题出在哪呢,私以为来自一代资产阶级身上。
一代资产阶级或多或少因为个人奋斗和才智成功,但他们的屁股还不至于能调动他们的脑袋认清历史进程更重要,他们很难对儿女说:
“哎呀,其实你老子我没什么了不起,无非是当年运气好赶上了改革开放的东风电梯,在电梯里做了引体向上,这才把生意做这么大的。那些家庭条件远远比不上咱家的人不一定是他们父母不努力,侬晓得伐?确实能力很重要,但电梯更重要。哦,对了,我要不要告诉你,你不过是投胎技术比较强而已,你们做二代切记要低调,安安静静炫富、制造阶级隔离不好吗,非要跑工地和微博上昭告无产阶级,你只是一个幸运的受精卵?”
为了更符合脑袋和屁股形影相随的唯物辩证法,他们更可能对他们的子女说:“哎呀,想当年你老爸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是白手起家,在商海里杀进杀出,打败了一众竞争对手,完全是靠自己一个人做到今天。你看你爸,提供了更多的就业,让这么多工人生有所依,老有所依……现在年轻人啊,哪吃得了这些苦哦,买不起房那也是活该。”
某B站UP
无产阶级能看明白的,或者用自己实践切身体会来的道理,身处时代上升周期的富豪们未必清楚这一点,他们的子女又怎么可能用幸运受精卵的思维去理解社会现状呢?
的确有许多二代们很优秀,自律,待人也随和,没有什么架子,也没有原始积累时期父辈们那给人福报的模样,就像前几年毒鸡汤文里说的,比你起点高的二代们,还比你更努力,你惭愧不惭愧?但这并不能说明,他们不把自己当一回事,或者他们都是唯物主义者。相反这样迷惑性更强,反而像是对外昭示,我现在所有的东西都是理所当然,至少我的努力在告诉我,我并不是不优雅,虽然我不一定要去继承家业,但我配拥有着法权授予我的一切。
然而,就怕出现这样一种情况,二代们对父辈们在阳光下的讲话下信以为真。阳光下他们很认真的享受法权,时刻不忘优雅,他们的确很努力。他们环顾四周,有跪舔成群是极好,但如果有一天,没有称赞,只有把弹幕刷出无产阶级联合起来的在他们看来莫名其妙的话……这样会让他们沮丧,沮丧过后会加深他们底层人只是不努力而怨天尤人的印象;他们越来越轻视这些被他们称为民粹的东西,致使他们更加脱离对社会实际的了解。
这里也涉及到我们人民群众欢迎什么样的对立面的问题,当然不是精心打扮才肯出来的精英,而是越来越缺乏理解社会现状能力,又认为自己所拥有的是理所当然的人,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人民群众才能受到更好的教育,获得更大的决心。某种意义上,他们也是背叛阶级的人。
对于曹大小姐这样的人,我们应该保持欢迎的心态,呼吁他们出现来教育更多的人,毛教员也说过,轻视反面教员的作用,那不是一个辩证的唯物主义者。
当然,有些人看到会很愤怒,难以自持,这是很正常的阶级反应。需要说明,愤怒是有意义的,但是这或多或少会模糊成一个千金小姐的个人素质问题,而不是思考更深层次的问题,清醒的人应该把握好愤怒的意义,又要警惕互联网情绪产业运作——实际上体验打工人生活本身,本就是B站的一次企划,不必认为形势大好,在弹幕上刷出无数的无产者联合起来后自我陶醉。
我们既要欢迎这些人,又不能轻佻对待之。
我们要在越来越多正面教员和反面教员的引领下,螺旋般前进地,完成辩证唯物主义的群众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