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中国的加利福尼亚 | 新潮沉思录

本文构思于某天和对象到云南避暑，拌一碗豆花米线，在最晚宵夜摊上点了10个烤豆腐、烤洋芋，吃了摊主老奶的一筐芫荽后，心情就像坝子上的天气，爽适无伦，如果再喝几口包谷酒，会不会不禁让人想哼一首云南山歌？不由畅想一番云南前景，可能说一些像是吃了魔幻菌一般不着边际的话，这里望读者海涵。诚如惠特曼所言，向西的旅程，是人类一种回归精神之家的过程。（这里主要指的是当年西部美国）

之前写广西，不得不提到，在美国封锁的背景下，在如今东盟已超越欧洲成为我国最大贸易伙伴的事实，那么，要论谁是东南亚核心城市：

邕州得廉钦，得以近安南，挟海洋之立体通道，东盟桥头永许地；彩滇擎中南，享半岛制高，俯红湄依三大板块，泛亚铁路今共荣。可谓各有千秋，然而最终是南宁得名归，昆明得实至。

广西的问题之前分析过，虽沿海，力不逮，境内最大港口不是北廉，而是一个内河港口，贵港，且河流的出海口都几乎不在广西；北部湾是一个半封闭的海湾，南下是越南的海岸线和港口；琼岛自由贸易港横出，北部湾战略黯然让位。

云南擎制中南半岛，诸国的母亲河上游均经手该省，澜沧江—湄公河是著名国际航道，一直在共同治理航道，地位崇高不必说。水路可循伊江、怒江进入，油气管、船运不必绕半岛。海路若能一直修好缅甸，共建皎漂特区，则不必过马六甲。

提到马六甲海峡，若以最近很火的入关学审视之，马六甲就是山海关，云南就是从山西入关的无防守的通道。与沿太平洋不同，缅甸对美帝来说暂难投射企及，倒是和日本有着资本利益角逐处，长远看，经略边境从缅到印度洋的短道走廊，则可隔阂次大陆和东南亚的巨量人口通汇。

大后方，用起来，也是直插印度洋的后手。

泛亚铁路久酝酿，大柱山道多不易。贯通高黎贡，怒江两岸齐钢桁，西联曼德勒，仰光，东联万象，暹罗。海陆复合，海上丝路方可期。至于空运，长水客吞四千万，属中国第六航空港，双机场锣声紧，这些使昆明站在大区域核心点上。

在未来不久，海陆空电网基建具备，东盟国家的很多人来中国的第一站首选昆明（昆明也是除京沪外外国人常驻最多的地方），其次是广州。

反过来说，云南亲近东南亚，是多于亲近川渝黔。自古云南多羁縻，朝廷挂牌不管理，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都是适可而止。你看，那南诏大理的版图，这些强国，常志不在中原，而是向下流的东南亚蚕食，因为同等气候下，类似气候的周边地区，才是他们更想要的。

北京人在纽约，昆明人在曼谷。

郑和就是昆明人，他从小就熟悉印度洋。

疫情前，一号首长到云南考察，对于昆明和边境城市腾冲发展，已经带来了诸多可能性。

在此之前，云南发展并不好，这和主政的人关系很大，一度是被接连贪腐的封疆大吏裙带着东部资本刮卷着云南家乡宝们自尊的地方。辉煌的烟草在走下坡路，本土企业都在逐渐被东部资本兼并，云航变东航，山泉归雀巢，边境的根雕、玉石和药材都在广东福建人的收囊里，开矿的是湖南人，连昆明的绿化都是封疆大吏们的老乡在做。黄金年代已逝去，做大工业不现实。

向内解决薄弱问题，唯一的抓手，就是狂飙新基建。这方面，云南今年在中西部一骑绝尘，总投入预计5万亿。把浙江一个省的投入，都加持在省会昆明上，使得昆明成为北上广后，第四个齐聚三大基础电信企业的国际城市，1.8万个5G基站像菌子般雨后滋长，将成为支撑丝路的数据通道。

在借到超低息贷款的瞬间，边陲财政宛如新生。

我想，再等一个十四五计划：如果川渝是内循环的起搏器，是心脏。云南作为陆海大通道前沿，随着新基建的提速，泛亚铁路的落成，丰富的石油电力让云南成为西南能源中心，进一步催生新材料的发展。至于贵州，那是腰部，建贵安新区，现在已经与这种发展趋势相适应。

云南无疑是有未来的，昆明也将步入区域大都市。笔者没有随大流再去大理、丽江，而是去了一趟玉溪，这里资本套路不至于有抚仙湖那么深。之后去了昆明边上的弥勒，恍惚中有回到冬天海南的感觉。论景观的丰富多彩程度，云南，让我想到美国的加尼福利亚州。他们同位于本国西南角，面积人口相似，都有各自国内四季常温的美名，滇西的高山湖泊让人想到旧金山的太浩湖，德宏的热带风情不逊洛杉矶，都有丰产的农业区，北部的山火都是让人头疼的问题。

因为偏安西南的位置，让云南的文化和社会思想产生了许多独特性。这和当年加州是类似的，加州人日常里时间和空间思维都与东部沿海稠密区迥异，“生活在加州”的感觉强烈于“生活在美国”。然而中国毕竟是后发国家，云南又太安逸，没有加州的海岸线及吸引移民的淘金潮等历史因素，没有西部拓荒的粗犷进取精神。也许将来的以东南亚为西海岸的进程会赋予云南人先锋特质。（但注意，加州的崛起和港口关系不大）。

其实，两地原本都不是本国的内卷洼地，相反，根据美国一项实证研究显示，一个地区文化紧密度越高，意味着该地社会价值体系单一，稳定性越高，而幸福感越低，更让人窒息。美国内卷程度较高的地区是东海岸的稠密城市，比如纽约州、马萨诸塞州，南部的红脖州，而西海岸的加尼福利亚内卷程度是最低的。如果把这套研究范式搬运到中国，无疑，江浙沪会是文化紧密度最高的地区，次之是粤港澳，京津冀，而云贵川文化紧密度最低，简而言之，内卷程度低。

有意思的是，在这里，我们也能从民谣文化的发展里略窥一二，大家有没有发现，民谣的歌唱者多是以北方人自居，“南方”则是一种对于都市白领来说远方的他者存在，那么“南方”是小桥流水的江南？还是婀娜多姿的岭南？很遗憾，这些地方正是生产996白领的苟且的樊笼。这个“南方”的想象已经变成了边陲西南，是廖远，神秘，原始，悠闲，不同民族聚居其中，富有古老情怀与流浪气质的云南，孕育着自由的年轻人。

加州有嬉皮士，云南当年也是流浪艺术家、社区建设者的聚集地。在千禧年初，一批人大兴、亦庄、通州、五道口走出，到苍山洱海边，建设和实践着公共空间。彼时，大理的房价、租金都很低，生活成本远小于东部，新移民干什么的都有，它的多样性是传统社区无法相比的。

然而乌托邦的愿景其实只持续了十余年，当它被熟知的时候，就是被资本主义的士绅化进程强行打散的时候。如今随处可见瞄准中产阶级的所谓高档小区，气质就和东部内卷都市的楼盘一样，房价炒得比昆明还高，在士绅化的过程中，破坏性是十足的，是大量自治社区的消失，是最初亲近漂泊者的底色在消散。同时高房价也让本地人的生活愈发艰难。

笔者直言道：事实上，云南大理，以及类似大理的城市，譬如版纳，打着养老生态的名义，走中产的士绅化是没有任何前途的。这些需要偏大医疗和教育的资源，而大理都没有。去年房价疯涨和海南全岛限购息息相关，云南接手了相当多本来去海南的购房群体，堆着这些泡沫，更多是出于要外地人买房还债的考虑（参考之前聊到的新基建借的钱），二手房根本不会有本地人去接盘。对待投机资本最好的办法，就是眼看起朱楼宴宾客，眼看他楼塌。

上图引用至公众号 一条 文章《房价暴涨的大理，这些人被赶到山上，居然还是不肯走》

大理沦落了，丽江早已是酒托的天堂和步行街，折射的不过是这十多年来，云南自然物的过度资本化，带来的是怎么样的一段噩梦，这些都是不可持续的发展。云南的未来的增长点以及诗意，不在资本缠绕的废墟上，而在于开启新疆界和新海岸。在中心愈发内卷的北上广深，像706的青年空间的实践都宣布破产了，年轻人要么卷在一起加速，要么四散开来。在边陲，过去那些自由的年轻人回到了大都市的昆明，面向东南亚，却依旧要寻找自己的“大理”。

云南，是一朵松茸投向资本主义废墟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