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姬轩亦
今天是新潮的近期情况播报时间,我是姬轩亦。
时尚界对历史的看法一般来说是轮回的,最复古的和最新潮的往往是一种形状,现在我们要把这个通感送给俄罗斯,一方面,俄罗斯存在一天,旧日的世界的幻象就会让欧洲人真的相信冷战不会过去,美国国内靠反俄吃饭的人就不会饿死,另一方面,俄罗斯则是最早识破如何去消灭旧日幻象的国家——
在这个诡异的国度,东正教武装教士、正统罗曼诺夫禁卫军和欧亚主义都已经复兴,后现代主义在俄罗斯发展的非常彻底,然而这些能够在旧日世界幻象消亡后继续存在的要素却不得不依赖普京个人进行生存,双方都不舒服但是都没办法——俄罗斯人其实需要新的商人沿河而下,从异域给他们带来贸易和真理,而不是继续延续帝国体系,因为帝国体系赖以生存的土壤正是欧洲的动荡和俄罗斯自身的贫瘠,相信我,无论新的商人来自何方,最终他们的生命力都比帝国本身要长久的多。
另一方面的实践证明,日韩的经济结构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坚持太久的社会隔离,我说的并不是他们非要出来工作,而是说他们非要出来社交,很多人不理解日韩社会中去教堂做社交或者去居酒屋和银座放浪是一种结构性刚需,那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日韩这种经济结构的个人是非常脆弱的,极端需要和人说话来维持真实感,空间感和时间感就可以了。
而根据目前的消息,疫苗的有效时间大概是半年到一年,香港和欧洲相继出现康复患者二次感染,嗯,我觉得这对中国是个非常好的消息。
以上就是宏观世界的大致情况。
接下来是中观世界。中观世界我们主要要谈论一下与时俱进,不管红旗还是茅台在经历了2013年以来的反腐之后都开始尝试奢侈品路线,我认为这个事件的本质和北冰洋汽水的复兴是一个类型,无非是北冰洋汽水不需要通过做奢侈品来复兴而已——你让茅台和红旗这种重资产国企在新世界面前走北冰洋道路当然是走不通的,北冰洋再怎么复兴他都是普罗大众的情怀,很容易重新赢得市场,但是茅台和红旗的情怀从来都属于少数人,所以要让少数人的后人重新为这个情怀买单,奢侈品路线是一条必由之路,这条路线未必是不合理的,比如我不相信第三个三十年的领导会让这种情怀品牌突然倒闭。
那么拿着补贴和优质资产的少数人的情怀怎么走一条成功的奢侈品道路?以汽车为例,除了设计和知识产权,关键是要形成自己的文化活动,我说的就是赛车,但显然红旗目前做不到。茅台同样,他必须和其他固定奢侈品和场合来绑定,一定不要有幻觉,觉得旧有的一切生活方式和文化能持续下去,自我革命的前提永远是统治阶级自己都觉得自己面目可憎了,比如鬼子六再也不以我大清的那一套为荣,而是布置了一个法式的客厅。
数据说明了一切,在各种消费品蓬勃发展的今天,白酒的社会占有度持续下降,吹嘘自己的酒量好已经不是一张合适的社会名片——民国以来一百年的军事文化的支配地位正在过去。而造成这一切的恰恰是茅台在第二个三十年过的过于轻松,向下禁止不了假酒,向上不能提茅台价格。不要给我讲茅台的股价,那是另一个故事,要用最简单的逻辑来判断形势,比如说反证法,反证法会告诉你如果茅台过得好,你压根就不会知道茅台董事长长什么样。
中观世界的另一个组成部分当然是政治,政治方面我们谈论一下民企经理提拔为干部的问题,从我国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传统来说,我个人并不急于反对这种选拔机制的探索,就像我个人在改开初期不会反对市场化,在建国初期不会反对公私合营和三反五反一样。公私合营让建国初期的经济实现了平稳过渡,改开后在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前提下的市场化也让我国搭上了世界经济发展的顺风车。虽然市场化的过程出现了很多问题和错误,但功劳也是重要的。
但是我们一定要有清醒的认知,即以本朝的微操能力,民企经理提拔为干部这种事其实是有风险的。而且群众们担心的显然不是一个基层干部的选拔问题,而是想让员工们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的企业家们会不会借着“旋转门”进入体制推行福报。
中观社会的最后一个组成部分是思潮和舆论。我们来讨论八百的问题。八百这个片如果不宣传,悄悄的上映,我觉得后果会比现在好得多。宣传就意味着你要和社会交谈,然而你的对手不用看片也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懒得从历史的角度或者谢晋元的角度来指责导演,因为电影是可以完全虚构的,我讲一讲电影本身的东西,包括宣发和内容。
好的商业电影一定要有一条主线,八百的主线可以做好几种,我举个例子。
最简单的主线是逆行。逆行是这类电影最好做的,最抓人的主线,你要讲逆行你就要架空历史,架空历史中所有人都要撤退,谢晋元表示国家都这样子了,我决定死在这个仓库,最终有四百个人决定和他一起死,并且他们真的就这么死了。
这就是把谢晋元当张自忠拍,是绝对好看而且不费脑子的。这是田横五百士和诸葛诞死士的壮烈故事,是我们民族精神的核心叙事。
如果导演觉得这个主线太简单,他想超越,那么他可以拍一部荒诞片,谢晋元完全不知道这场仗是猴戏,最后被他的上司出卖了,然后死于一场暗杀,那么这个片的核心就不在战场,而是写后面有多少人再出卖他,最后的结局必然是所有人都在出卖他。但是荒诞片一定要有褒奖,比如说反战的荒诞片褒奖的一定是和平主义,那么反国民政府的荒诞片褒奖的一定要是你懂的。这么好的献礼片,导演自己不想做。
最高级的打法是写实。导演要隐身,要不让角色说出关键的话,而是像史家一样,把整个历史还原出来,历史本身绝对是比你们拍脑袋要有艺术感的。在这种写实的过程中,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利益去挣扎,也都得到了意料之外但是理所应当的结果。就写实我仅举一个例子:
如果有人拍八王之乱的成都王这一段,拍到陆机给成都王写绝命词然后等死的时候,就有三种拍法。
低级的拍法是陆机感动了天地被救了下来,这是大部分人爱看的童话片。
稍微高级一点的拍法是陆机没有感动天地自己逃了出去,这是一部分人以为的现实主义。
但这都不是最好的拍法。
最好的拍法是陆机的下属,陆机的下属的下属,陆机的下属的下属的下属都说陆机是无辜的,而成都王也被感动了,这个时候进来了一个人拿出手写的假证据,把成都王扶出帐外,然后把这伙忠臣孝子一个不留地诛了三族。
在他们死后,成都王会对这个凶手表示感谢——因为这个凶手提供的假证据让成都王自身逃离了“原来我是一个听信谗言诛杀忠良的混蛋”的内心谴责。陆机等人的忠烈并无现实意义,更多的是对秦汉美学的一种殉道。
这是历史的真实,而大部分人的灵魂强度承受不了真相,所以他们认为这是艺术片。
回到八百,我们看看导演做了什么。
八百的宣传,说这是一个逆行的故事。
八百的实操,是有细节爽点,没有整体爽点,是中央军好,湖北人不行,委座胡搞,谢晋元一分钟前还要坚持到底,一分钟后撤退了。
八百的枪手,宣称八百还原了历史的真实并超越了历史。
所以说来说去是导演认为自己要还原历史的真实,实操上选择了一些爽点来拉票房,宣传上试图宣传民族主义和死士精神。
导演团队这种思路在创业的世界里估计活不到PPT演示结束。
最后是微观世界。
微观世界要求我们识别出新世界的残酷和美并且奋力前行,微观世界是古典的,丛林的,荒原的,是清晨的奔跑,是雪中呼啸的队列,是道本身。在微观世界中,心胜的道路自古到今只有一条,这条路隐藏在无数条路中间,如同小径花园上的蚂蚁行军,但是一旦你识别出这条路,就能够看出其他歧路的结局,对比之下,野蛮人法师在帝国灭亡的荒原上的独行就成就了动人心魄的美。
这种美是穿越时空的,不断显示真相的,是草地边缘一个执拗的湖南人高唱着国际歌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时候;
是这个湖南人心中的祖逖站在船头的瞬间,京口的阳光炙热耀眼,一群河北人决定回北方去;
是艾克萨罗斯带着四个少年穿行在帝国荒原上的傍晚,在道路的尽头他们遇到了告知他们五个人命运的那个预言家,预言家的论断诗意而又残忍;
是尚未老去的普京站在彼得堡住宅面前的那一刻,他庄严肃立,把手中的火把扔向那栋房子,熊熊烈火之中的沙皇凝重而忧郁,心中有一万句再也无人能够聆听的誓言。
我们因为这样的美在第二个三十年末年的暗哑中得以生存,得以保存自己完整的心智和灵魂,现在,荒原上正吹拂着遥远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