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毛不易16岁，没钱，没红，妈妈还在 | 万小刀

来源：最人物（ID：iiirenwu）    作者：北方女王

 

 

在奔流不息的互联网造星时代中，出道即成名的毛不易，无疑是幸运的。他是一个可以消解煽情的人，从不喜欢装深沉。

 

他的八杯酒，一杯比一杯浓烈，像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拉扯，道尽生活的种种。

“天亮之后总是潦草离场，清醒的人最荒唐。”

 

多年以后，不知毛不易走遍南北，见过无数人之后，是否还能想起那个鲜花与掌声席卷而来的夜晚。

 

2017年9月23日，明日之子决赛之夜，主持人在一旁拼命煽情，最后提高了分贝：

“这个夏天最高的荣誉，《明日之子》最强厂牌属于毛不易。”

 

这个懵懂的青年，站在欢呼的人群中，脸上写满难以掩饰的慌张与无措，仿佛冠军不是归他所有。

 

镜头下的他，忽然慌了神，抿着嘴唇，眼睛渐渐湿润。

 

他曾在歌里自嘲：像我这样优秀的人，本该灿烂过一生。怎么二十多年到头来，还在人海里浮沉。

 

毛不易出道三年了，如今的他俨然是自己歌里调侃的“巨星”，不会再有人记不住他的名字与模样。

 

可在他的内心，那些遗憾与缺失填也填不满，“巨星”的人生也有苦闷焦灼的时刻。

 

毛不易唱《消愁》

一、

 

 

毛不易的家乡在黑龙江齐齐哈尔市的一个小县城，地方不大，大家互相熟络。

 

晚上吃完饭之后，全县人民都在黄金时刻出来活动。这是一个美好的城市，至今他也这样认为。

 

尽管经济不够发达，但人们的幸福感很强。在毛不易的记忆中，大家热衷于过节和聚会，也让他从小就感到无处不在的情谊。

 

入海毛不易 - 入海

小时候的毛不易

高考后，毛不易被杭州师范大学护理系录取。

 

身边的同学们，都开始在QQ空间晒录取通知书，毛不易则用美图秀秀把“护理系”三个字无情地抹掉。

 

上大学后，同系的男生都陆续转了别的专业，毛不易心想转不转都无所谓，反抗实在太累。

 

他总挂在嘴边一句话：“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不会差太多，大学毕业之后找工作，我肯定是大多数。”

 

平凡的一天毛不易 - 中国音乐公告牌 第11期

大学毕业前，毛不易在一家医院实习，成为了一名男护士。从精神科到重症监护室，他最后被调到了急诊室。

 

那段日子压抑而忙碌，救护车不停地来，不停地走，他说有时候累到想死。

 

在医院见了太多的死亡与离别，他从最初的悲伤到后来的麻木，那是一个备受折磨的漫长过程。

 

为了上班节省时间，毛不易在医院300米外租了一间小房子。在那个逼仄的空间，他写出了大量音乐作品。

 

毛不易坦言，在医院的实习期是他目前人生中最孤独的一段时光，甚至有些抑郁倾向。

 

他会自己与自己对话，弹一会儿琴。有时候静得可怕时，他会和朋友打电话。

 

借毛不易 - 明日之子 第11期

唯一可以抚慰毛不易的，是住处楼下的一个亮着灯的小摊，他认为对方也是个可怜人。

 

每次下夜班后，他都会去那里买一碗炒饭，填补自己内心的窟窿。

 

摇摇晃晃忽明忽暗，路下的影子太乱。

 

深夜一角毛不易 - 明日之子 第14期

后来他把这段经历写进了《深夜一角》：深夜在小摊借一丝温暖，缺失的总填不满。

 

深夜的街头，每个人都有这样无可奈何的时刻。生活可能一地鸡毛，但在这个小摊短暂停留后，又消失在夜色里。

 

那段日子，对毛不易来说，唯有写歌是一件超现实的事情。独处的时间变多了，他创作了一首又一首作品，如同写日记。

 

每写完一首歌，他就发到网上，可是听的人并不多。毛不易也从不灰心，他觉得把这件事作为兴趣爱好，已经很快乐，不奢求太多。

 

有段时间，毛不易的生活愈发拮据。杭州的冬天寒冷而潮湿，阴雨连绵，他没有钱买厚被子，只能蜷缩在一床薄薄的夏凉被里。

 

早期接受采访时，他说：“在我印象里，我没有挣过一分钱。”

 

二零三毛不易 - 明日之子 第10期

毛不易为自己的出租屋203号房，写了一首歌《二零三》。

 

“明天我就要远走

最后和你挥挥手

但你不会哭也不会挽留

给我想要的自由

虽然到现在还不太安稳

你会为我默默留下一盏”

 

毛不易实习期间租的房子

在这个陌生的房间，他创作了大部分歌曲。

 

有很多年轻人像他一样，也在经历着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的漂泊。

 

每一间小屋都承载着一段回忆，而对于那个屋子来说，人人都是过客。

 

 

二、

 

 

一直以来，毛不易都欣然接受生活给予他的一切，他会在哪座城市平凡地生活，期待亦彷徨。

 

2017年2月春节后，他在医院的实习期即将结束，要离开杭州，进入一家医院正式从事护理工作。

 

来来往往很多人，只是扬起了灰尘。

 

小王毛不易 - 我是唱作人 第2期

毛不易在医院实习期间

但他却默默报名了一档选秀节目，没有告诉家人，独自乘上了火车奔赴节目参加海选。只是因为机票能报销，还包吃住，所以决定去试试。

 

在65进8的残酷比例下，他觉得自己一定会被刷下来，不过能看一眼明星也不错。

 

由于紧张，毛不易上台前，猛灌了自己二两二锅头。

演唱时，麦克风失灵，吉他的弦也断了，可这并没有遮盖他的音乐才华。

 

“当你走进这欢乐场，背上所有的梦与想

各色的脸上各色的妆，没人记得你的模样”

 

《明日之子》里的毛不易，站在人群中，看上去平淡无奇，人们不曾预料到他会成为走到最后的那个人。

 

这个脸型圆润的青年，是个长相普通，带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像陪衬的选手。

在比赛期间，毛不易给人的感觉总是淡淡的，不热烈，不刻意。

 

与同台的男孩们相比起来，他身上确实是没有“巨星”的影子。可只要一开口唱歌，就让人想“宽恕他的平凡”。

 

看上去稚嫩羞涩的男孩，唱起歌来就不太一样，让人觉得他身体里住着一个老灵魂。

 

他固执地唱着苦涩的歌，仿佛游离在喧嚣的舞台之外。

 

消愁(2017明日之子第七期现场)毛不易

一首《消愁》，24小时播放量破千万，首周破亿，微博粉丝暴涨至1700万。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出圈、刷屏，毛不易红了。

 

他的歌里有生活的无奈，又透露着难得的希望。毛不易借天地，敬众生，见自己。

 

连杨幂都曾忍不住问他：“你被生活抽过多少耳光，才让你的歌词里，有这么多的故事”。

毛不易唱哭杨幂

毛不易的八杯酒，一杯比一杯浓烈，像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拉扯，道尽生活的种种。

 

“天亮之后总是潦草离场，清醒的人最荒唐。”

 

一曲终了，镜头落在了毛不易的脸上。

 

台下的观众热情高涨，不断地喊着“巨星，巨星……”。

男孩低着头双眼紧闭，寂静的环境下，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三、

 

短短几个月，对毛不易来说，从护士变成巨星，不再泯然众人，这太魔幻。

 

命运选择了他，他也在冥冥之中选择了命运。如果没有参加节目，男护士毛不易，或许会在某家医院，度过未知的一生。

 

毛不易很真实，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金钱的向往。

 

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很有钱(2017YY年度盛典现场)毛不易

他初登舞台时唱的《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很有钱》，表示自己最想躺在世界上最大最软的沙发里，吃了睡醒了再吃先过上一年。

“如果有一天我变得很有钱

就可以把所有人都留在我身边

每天快快乐乐吃吃喝喝聊聊天

不用担心关于明天和离别”

 

最终生活归于常态，这也是每个普通人的状态。巨星毛不易，也不例外。

 

决赛前，有记者采访毛不易，他自嘲：“如果让我拿冠军，说明这个节目也挺烂的。”

 

面对鲜花与掌声，毛不易似乎没那么热衷于回应。

 

那个略带调侃意味唱着《感觉自己是巨星》的人，如今真的成了巨星，他却否认自己是个有天赋的人，是幸运占了大部分因素。

 

感觉自己是巨星毛不易 - 感觉自己是巨星

面对一夜爆红，他也有着清醒的认识：

 

“总有人更特别，可能明年就有个人比我更特别。你只能把你目前能做好的做好，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

 

成名后，提及他的名字，很多人都以为，毛不易名字里的“不易”代表着生活的不容易。

但毛不易说：“不易”是不改变的意思，是他对待梦想的方式。

 

在奔流不息的互联网造星时代中，出道即成名的毛不易，无疑是幸运的。

 

可走红后的毛不易，没有加快步伐，没有崇尚快速度，依然保持着之前的状态自然前进。

 

无问毛不易 - 无问

如今的他很少去听早期的歌，比如《消愁》。他会感到尴尬，表演得太多了，无法完全概括现在的状态，那时情绪比较极端和浓烈。

 

2019年，毛不易的身份是《明日之子水晶时代》的星推官。

 

他在《借》的创作手记里写道：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不被认可的梦想，不被祝福的感情，不被眷顾的孩子……借天地万物，不求终将到达某处，只求路上少些阻碍。”

 

面对眼前的这群比他年轻的零零后们，他心怀怜悯，对他们悉心指导，让单薄行走在路上的孩子们有了一点力量。

 

四、

 

 

从医院实习男护士，到成为新生代歌手，出道3年多，毛不易的关注度越来越高。

 

在那场比赛中获得冠军后，“巨星”这个对于毛不易原本是自嘲的称呼，调侃意味逐渐变淡。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望向更远的地方。

 

可是有些遗憾与失去，是永远不会得到弥补的。

 

呓语毛不易 - 我是唱作人 第4期

毛不易这样形容自己：母亲在临走前的那一刻，她的儿子都不是一个成功的人。

 

面对因癌症去世的母亲，他总是心存愧疚。毛不易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于是他把对母亲的思念写进了歌里。

 

李健欣赏毛不易的才华，甚至主动帮他制作了第一张专辑《平凡的一天》。

 

《一荤一素》就收入在这张专辑中。

 

“日出又日落 深处再深处

一张小方桌 有一荤一素

一个身影从容地忙忙碌碌

一双手让这时光有了温度”

 

轻描淡写却句句锥心，那是我们可以感同身受的温情时刻。

 

三年后，毛不易带着这首歌重新编曲，站上了《歌手》的舞台。

 

这首歌里，有关于对母亲的怀念。

 

那年，他才17岁。他不知道多年后，自己会红，会成为巨星，会很有钱。

他知道的是，17岁之前的每一刻，突然成了生命中最珍贵的时光，如果回到17岁之前的某一天多好，16岁也好，15岁也好，6岁也好。

纵使柔弱、没钱、平凡，但至少，妈妈还在。

 

妈妈曾在病床上说：“我儿子每顿饭得吃一道荤菜一道素菜，我现在在床上躺着，怎么照顾他？”

2018年夏天，毛不易与阿雅去台湾身心障碍养护院，看望那些孤独的老人。他们的记忆力逐年衰退，甚至连自己的家人都认不出来。

别再闹了毛不易 - 别再闹了

毛不易几度落泪，为患病卧床的老人轻轻唱歌，他治愈的也是自己。

没能唱给妈妈听的歌，如今唱给需要温柔安抚的人，又何尝不是一种遗憾的弥补。

当毛不易为这位老奶奶唱完一首歌时，她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像孩子般开心地说了一句：“ 爱你啊。”

听到这三个字后，男孩转身泪流满面。 

不善表达的毛不易，在那17年里，从未对母亲说过一声：“我爱你。”

直到有一天，她的苦衷变成了他的，她的仁慈也变成了他的，才猛然醒悟，原来那一荤一素的关怀，是那么珍贵，珍贵到让你忘记有天她也会离开。

 

母亲去世好多年了，毛不易还会用微信给她默默发消息。

他觉得有许多未说完的话，虽然知道永远都不会有回答。

 

五、

 

其貌不扬的男孩如今成为备受喜欢的歌手，毛不易没有忘记自己最开始为什么要写歌、唱歌，环境也没有改变他，他觉得这是自己挺幸运的一点。

 

其实诚恳面对人生的浩荡，就知道自己不过是个站在街角唱小调的小人物。

 

毛不易曾说平凡的生活是自己的梦想。

 

面对成名后的生活，他已经全然和平凡人不太一样。

对此，他说：“生活还是会平凡一点吧，不管你是看上去多么不平凡的人。”

 

采访过毛不易的记者都觉得这个男孩话少、耿直、慢热，他是一个可以消解煽情的人，从不喜欢装深沉。

 

毛不易这样的人，像极了每个不甘平凡的年轻生命，他们或者奔波在繁华城市，或者困顿在偏僻小镇。

 

最终都会汇入茫茫人流之中，消失不见。

 

他们渺小却皎洁，相信自己本该灿烂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