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身巨富之家,家底殷实,舅舅是作家茅盾,却放弃大好从商从政的前程,毅然读文描画。他英俊儒雅,风流倜傥,走过乱世红尘,写尽无数爱情诗篇,却一生未娶,无子无嗣。
在中国他三次遭遇牢狱之灾,人生是家破人亡!“逃走”后的他,却被英美极度认可并大受欢迎,直到他去世以后,他才回到了国内公众的视野。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我们不能不说他……
木心原名孙璞,字玉山,1927年2月14日生于浙江桐乡乌镇,巨富书香之家,风水先生曾断言那间屋子必出贵人,父母请当地名流来家中为他授课。
因家中藏书丰厚,与舅舅茅盾家交往甚密,他从小就饱读茅盾藏书。家中有亲人在哈佛、剑桥,使得他从小阅读圣经、希腊神话、莎士比亚等世界名著。
木心一家,照片中最小者为木心
1937年,10岁的他适逢抗日战乱,名门望族当时唯一可以做的抵抗就是,不上日本宪兵管控的学校。外面战火纷飞,屋内桌台不乱,后来他说:我的自救,全靠读书。
13岁时他已将《文学大纲》通读了几遍,后来在纽约开讲《世界文学史》,几乎全凭当年记忆。14岁起作白话诗,曾在嘉兴、湖州、上海的报刊上发表。
年轻时帅气的木心
家人本来是想他从商从政,但他毫无兴趣,他想成为一名画家。抗战结束后,他就去考了上海美专,并追随林风眠先生研习中西绘画。
年轻木心(上排中)
1947年,20岁刚出头的他,参与了当时反饥饿反内战的学生运动,上街头发传单,制作反战宣传画,因是领导者,结果被当时的上海市长吴国桢,亲自下令开除学籍,又被国民党通缉,于是走避台湾。直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之前,他才回到大陆。
1950年,他被杭州第一高中聘为教师,待遇相当不错,但是没多久,他就辞职了。他常说:“如果你以艺术决定一生,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样生活了,因为艺术是要有所牺牲的。”
带着书和画笔他就上了莫干山,专心读书、写文、绘画,一个富家子弟抛却荣华富贵,转行做了苦行僧。这一转,便开启了他人生的漫漫修行路。
左一木心
六年苦行僧般的隐居生活,他积累了100多个短中篇小说。为了生计1956年他下了山,入上海工艺美术制品厂做设计师,参与北京十大建筑的室内设计。本想可以一边画画,一边写作,然而,他未曾料到,从此厄运开始了。
1957到1978年期间,他又再次两度入狱。祸起于文革期间,陈伯达在会上嘲笑海涅。木心实在气愤,就说:“他也配对海涅乱叫。”就这一句话,他被关进到处积水的防空洞,18个月不见天日。转移到监牢时,守卫想:他该是爬着出来了吧,可他坐着,腰挺直,裤子还有笔直的缝,没落时的贵族气质,彰显无遗。
让他写材料,他在纸上画下钢琴键,弹起了莫扎特和巴赫,他写诗用文字自救,在阴湿的地牢里,与嵇康、尼采隔空对话。他说:“托尔斯泰、莎士比亚他们,都跟着我下地狱了”,他从写交代材料的纸里,偷偷留下66张白纸,脏水在泛黄的自告书的正反面上,留下了65万字的手稿,被他藏在棉袄夹层里,才得以保留自今。
文革中他14岁以来的所有作品,全部毁于一旦,还被折断三根手指, 和他同时期的一些人,忍受不了屈辱都自杀了,他却坚持以“不死”殉道,整整劳动改造了12年。在污水横肆的地牢里,他动手把自己的烂鞋,弄成市面上流行的尖头鞋型,高兴地欣赏着,他说:“白天我是一个奴隶,晚上我是一个王子”。
后来别人都陆续平反了,就迟迟没有他。原来是有人担心:“他平反了,谁能来把厕所扫的这么好啊?”1978年,时任上海市手工业局局长的胡铁生,上台第一天第一件事就是为木心平反,他说:“他绝对是一人才,业务学识堪称一流。”
终于平反出狱了,可家没了,亲人也没了,姐姐死了,母亲也死了,家破人亡,大好青春也都困于牢房之中,错过了爱情,错过了婚姻。他说“我哭的醒不过来”,任谁,也难以经受接二连三的重创,他该垮了吧?
但是他却要好好地活,他说:“你要我毁灭,我不!”在他的手稿里,没有沮丧、惶恐,没有怨天尤人,有的,唯有对美学和哲学的沉思,正如他的诗句所说;"诚觉世事尽可原谅"。
平反第二天,他就坐飞机,去人民大会堂负责修缮工作,后来做了交通大学美学教授,又参与了人民大会堂设计,也算是功成名就,但他总觉壮志未酬,不愿流俗,为一腔执念,他竟在56岁,这个大多数人已经考虑退休的年龄,做出了惊人的决定,开始赴美留学,他说:许多个人加起来,便是时代。
我要在自己的身上,克服这个时代。”所以,他在最辉煌时毅然选择了出走。“我要养我的浩然之气,这股气要用在艺术上,不可败泄在生活、人际关系上”。
品读他的经历,陈丹青说:“他是个精灵,我是个野蛮人”梁文道看他50岁的照片惊道:你不觉得这人像在地牢里呆过的,文革回来的很多作家难免身子曲髅,神情有点沮丧、恐惧……但是木心没有,他整个状态你觉得精气神很足一样,好奇怪,好奇怪的一个人。
56岁初到纽约,一贫如洗,靠为海外学生授课支撑生活,无奈他只能外出打工,小时三块五毛钱,他也做过,但即便这样,无论上班劳作多么辛苦,下班一定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自己裁剪制作衬衫、大衣,自己设计制作皮鞋、帽子,把灯芯绒直筒裤缝制成马裤,钉上5颗扣子,用来搭配马靴。
他年逾花甲,生存艰难,但活得尊贵。他不知前途在哪里?但却被艺术的狂念着,笔耕不辍,写的天昏地暗。
1984年,转机来了,台湾《联合文学》创刊号,专为木心设“散文展览”,旅美作家木心终于粉墨登场,“一个文学的鲁滨逊”,霸占了1/3的篇幅,余光中、梁实秋、凌叔华等40多位作家,分居其余2/3,他在《联合文学》一举成名。同年哈佛大学为他举办了,他生平的第一次个展。
1989年,62岁的木心再次登台授课,为华人艺术家开设文学讲席,微薄的学费,没教室没课本,从希腊神话讲到近代文学,而他觉得“我不能辜负艺术对我的教养”。总计85堂课,这么一讲,就是五年。
当时每一节的备课都有两万字,最仓促的,也有一万多字,上课内容被学生陈丹青编撰成:《文学回忆录》,这是他留给世界的礼物,文学的福音书。
他说:“文学是可爱的,生活是好玩的,艺术是要有所牺牲的。”
90年代初,美国著名收藏家罗森奎斯,一举收藏他的水墨山水画30余幅,各大艺术杂志竞相报导,木心在绘画上的声望就此奠定。1996年开始筹备全美博物馆级巡回展。耶鲁出版的《木心画集》全球发行,一直高居五星级,各博物馆及大书店,都用玻璃柜置于显著地位,备极荣宠。
木心画作2001年在纽约展出,然后全美作博物馆级巡展。33幅画作已被各大博物馆和私人收藏。
2001年,哈佛大学还为他举办了作品收藏展,2005年,中国大陆出版了第一本木心文集,一下子,这位超然物外的大师重回我们眼帘。经过几十年的磨难后,木心这块金子终于发光了,他曾经说过一句话:“不早熟,不是天才,但天才一定要晚成才好。”这句话,也是他一生的写照。
木心不会想到台湾会出版他的书,不会想到有一天大陆也会出版他的书,更不会想到他的名字是因为,一首流行歌曲《从前慢》,而在中国一夜遍知。
2006年9月,叶落归根,他还是恋着他的国,悄然从美国回国,隐居在自己的故里--桐乡乌镇。
2011年12月21日,淡淡雾霭笼罩着小镇,他静静的沉睡在故土之上,悄然离去。当有人问起,“木心在最后时光都在故乡做些什么”时,周围的邻居们一脸茫然:“木心是谁?”没有人知道,就在那个清晨,一位故里传奇的老人独自离开了。
如今,他的画作被大英博物馆收藏,成为20世纪第一位,被大英博物馆画作收藏的中国画家,他的多篇散文与小说被翻译成英语,与福克纳、海明威等作品,编在同一教材中,成为美国大学文学史课程范本读物。
2015年12月,木心美术馆在他的故里乌镇开馆了。他的作品,杂、静观、干净、熨帖,站在美术馆开馆仪式的舞台上,学生陈丹青眼眶微红颤抖说到:“老头子突然躲开了,不见了。”
木心说:“如欲相见,我在各种悲喜交集处。”木心美术馆的建成,也许这就是最完美的归结。木心走了,可是从今天起,我们可以去美术馆找他。”
陈丹青说:“他自身的气质、禀赋,落在任何时代都会出类拔萃。”而木心晚年说:“不用考虑把我放到什么历史位置上。没有位置,只留痕迹。我无所师从,也无后继者,从不标榜。”
他左手画画,右手写文,穿梭于艺术和文学的世界,他微笑着走向生活, 生活负他,他却报之以歌,凡心所向,素履可往,他就像一个饱经沧桑的少年人,而我们真正想立即就读懂木心,也是不可能的。
“看清世界荒谬,是一个智者的基本水准。看清了,不是感到恶心,而(应)是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