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昨天看一众人等骂苟晶,想起来一个词:乡愿。
乡愿,指乡中貌似谨厚,而实与流俗合污的伪善者。
汉徐干《中论·考伪》:“乡愿亦无杀人之罪,而仲尼恶之,何也?以其乱德也。”
明李贽《与耿司寇告别》:“若夫贼德之乡愿,则虽过门而不欲其入室,盖拒绝之深矣,而肯遽以人类视之哉!”
李大钊在《乡愿与大盗》里说:
“ 中国一部历史,是乡愿与大盗结合的纪录。大盗不结合乡愿,做不成皇帝;乡愿不结合大盗,做不成圣人。所以我说,真皇帝是大盗的代表,圣人是乡愿的代表。到了现在,那些皇帝与圣人的灵魂,捣复辟尊孔的鬼,自不用提,就是这些跋扈的武人,无聊的政客,哪个不是大盗与乡愿的化身呢!”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02
在思考苟晶、陈春秀、王丽丽等发生在山东的不公的事情的时候,我老是想起两句话。
一句是陈春秀的爸爸说的一句话:孩子是被我拖累了,他们欺负我无能,看我怂。但凡我有点能力,不能让孩子被欺负成这样。
一句是王丽丽的母亲还是姐姐,总之是王丽丽的亲人说的一句话:你们那么多人,欺负我们一个弱女子。
人善被人欺。
苟晶,因为有些人眼里的不善,据说被骂得电商平台上的货都下架了。
之所以骂苟晶,理由有这样几条:
第一,苟晶撒谎,其实她没有那么优秀,她不是学霸,两次高考,都是没过专科线,只能上中专。
第二、他的老师的女儿没有顶替她,只是把她不愿意去上的北京煤炭学校的通知书利用了,利用了她的户籍身份和名字。仅此而已,言下之意,邱老师很委屈。
第三、邱老师为了苟晶能第二年高考,利用整理学籍的机会为她从新编制了一套新的学籍,所以,她才能第二年顺利参加高考,她应该感谢邱老师。现在她反过来咬人,是披着人皮的狼。是恩将仇报。
第三、她蹭了陈春秀的热度,应该向陈春秀道歉。
第四,你应该向家乡人民道歉,因为你败坏了家乡的名声。她文过饰非,言过其实,夸大自己的悲情,误导了广大网名,那她应不应该向广大网名道歉,你辜负了广大网名的热情?
第五,她本来是在湖北某学校读完了学历,有机会成为一名电工,但她居然说人家是野鸡大学,不厚道。
第六,她傲慢,在直播里侮辱网民,利用完了还羞辱网民。
第七,苟晶格局太小,出门在外,混出一点名声,回头就看不起故乡,是典型的忘恩负义,没有故乡,你什么都不是,如果不适合邱老师语文教得好,你哪有今天这样好的文笔。
第八,她人设塌了。
总之,林林总总,苟晶微博下,直播平台上,成了对她口诛笔伐的批判会。
人民公敌苟晶应该善吗?应该一副哭哭啼啼,秦香莲、窦娥的扮相吗?要继续做软柿子吗?
他们欺负人家的时候,你们没有人出来说话,她表现出一点不合你们意的所谓的不善,你们就不放过她了。
苟晶不能傲慢,要软弱,要哭哭啼啼,要继续做软柿子,要继续好欺负,才能获得你们的同情,你们的道德制高点才能继续高高在上,你们的优越感才能继续爆棚。
请问,苟晶到底要境遇多惨、多苦、多悲,你们才能满意?
麻辣隔壁的,什么逻辑!
她被人欺负的时候,你们在干什么?跑这儿来主持正义了。
草泥马,王八蛋!
03
忍不住想起来鲁迅在《药》里写到那些看客:
只见许多古怪的人,三三两两,鬼似的在那里徘徊;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静了一会,似乎有点声音,便又动摇起来,轰的一声,都向后退;一直散到老栓立着的地方,几乎将他挤倒了。
“好香!你们吃什么点心呀?”这是驼背五少爷到了。这人每天总在茶馆里过日,来得最早,去得最迟,此时恰恰蹩到临街的壁角的桌边,便坐下问话,然而没有人答应他。“炒米粥么?”仍然没有人应。老栓匆匆走出,给他泡上茶。
店里坐着许多人,老栓也忙了,提着大铜壶,一趟一趟的给客人冲茶;两个眼眶,都围着一圈黑线。
“老栓,你有些不舒服么?——你生病么?”一个花白胡子的人说。
“没有。”
“没有?——我想笑嘻嘻的,原也不像……”花白胡子便取消了自己的话。
“老栓只是忙。要是他的儿子……”驼背五少爷话还未完,突然闯进了一个满脸横肉的人,披一件玄色布衫,散着纽扣,用很宽的玄色腰带,胡乱捆在腰间。刚进门,便对老栓嚷道:
“吃了么?好了么?老栓,就是运气了你!你运气,要不是我信息灵……。”
老栓一手提了茶壶,一手恭恭敬敬的垂着;笑嘻嘻的听。满座的人,也都恭恭敬敬的听。华大妈也黑着眼眶,笑嘻嘻的送出茶碗茶叶来,加上一个橄榄,老栓便去冲了水。
“这是包好!这是与众不同的。你想,趁热的拿来,趁热的吃下。”横肉的人只是嚷。
“真的呢,要没有康大叔照顾,怎么会这样……”华大妈也很感激的谢他。
“包好,包好!这样的趁热吃下。这样的人血馒头,什么痨病都包好!”
我这里无意把苟晶高大起来,她不配。
但你们,那些骂苟晶的人,你们也就是配吃人血馒头的份儿。
来自庆祝符拉迪奥斯托克建城160周年的国家的革命导师曾经说过,群众是什么,群众是装在麻袋里的土豆,装满了算一麻袋,装不满也算一麻袋。
呸!你们也就是土豆的命!活该!
04
想起来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我知道这样类比不合适。苟晶不是基督山伯爵。
在有些人眼里,苟晶做得过了,她不善良。她应该宽容。
问题的关键是,如果她“善良”,如果她宽容,我们还能看到今天的处理结果吗?
就如王丽丽案里,冒名顶替者的同事所言:太绝了,为什么要闹这样大呢?为什么不能好好商量呢?把她弄下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呢?你能得到什么呢?
王丽丽们,陈春秀们,苟晶们,她们这样闹出来,得到的是正义的伸张,是公义。
你们知道什么是公义么?
按理说,那么多年过去了,苟晶已经远离家乡了,生活上事业上完全过的去了,干嘛还要和过去过不去?
换了是你,你会如苟晶这样把事情掀起来,把罪恶的、黑暗的盖子揭起来吗?
如果她们继续忍气吞声,是不是就如有些人的愿,就继续岁月静好了呢?
你们的岁月静好,就是别的无辜的人的屈辱和忍气吞声。
苟晶得罪了无数的人,苟晶从此无故乡。
05
孟德斯鸠在《论法的精神》里说:
对一个人的不公,就是对所有人的威胁。因为对一个人的不公,所显示出来的是『制度的逻辑』。这种逻辑,可以用来对待所有人,无人能保证自己幸免。
有个段子是这样说的:
刚刚一网友私信发来的:
多年前认识的一个网友,自从加了朋友圈一直劝告我:“对于负面讯息要做到不看,不转,放下随缘。只要心怀灿烂全世界就会充满阳光!今天我一大早就看到他的留言:“这次水灾,家里房子连根拔起冲走了,几天过去了一分钱补偿也没有拿到,现在全家挤在亲戚家里过日子,你朋友圈人多,请帮我呼吁一下。”
我像于丹那样谆谆告诉他说:“对于负面讯息要做到不看不听不转,要放下要随缘,只要心怀灿烂,全世界就会充满阳光!结果,他立马把我拉黑了。
07
昨天有人发截屏给我看,说在某个群里,有人在讨论我昨天被封的文章,有个人,指责我,说我格局太小。
我凭什么对你这种蟑螂有格局啊?难道我应该像唐僧,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照灯?
我不应该一脚踩死你嘛!
格局这个词,你也配!
我突然觉得很快意,想到了别人对鲁迅睚眦必报的指责。鲁迅睚眦必报,以牙还牙,他说:
“ 我的怨敌可谓多矣,倘有新式的人问起我来,怎么回答呢?我想了一想,决定的是:让他们怨恨去,我也一个都不宽恕。”
08
就如宋志标在旧闻评论公众号上的文章所言:
与上述讨论无关的一点是,我们谈论了许多被冒名顶替的个案,也不得不接受调查结果的有限指向,但我们似乎不善于讨论这样的问题:即使不被冒名顶推,不曾经受这些,陈春秀们、苟晶们会过得比现在更好吗?当然这是假设性问题,没标准答案。
这有点扯远了,不再是时政的范畴,进入文学的空间了。但还是好奇,当人们在谴责陈春秀被“偷走了一段人生”时,究竟是指什么?现有的冒名顶替者都有公职,有一份稳定的工资收入,可是,陈春秀他们即使没被冒名顶替、哪怕上完大学也不一定能拿到。
所以,在冒名顶替事件中,什么才是那称得上是“希望”的部分?(没人会天真到把调查视作希望吧)寒门苦学,冒名顶替,十多年后惊觉……都很打击人。真正励志的部分也许闪现在苟晶身上,断然告别,不懈打拼,借时代浪潮超越厚黑学盛行的地域。
回到主题上,即使以最大善意来理解那些责骂苟晶的人,哪怕他们仅仅发自内心,也不能以“失去某种人生的可能性”来增减受害者权重。这配合的是议题失焦,是狗苟蝇营,是苟且之辈的做法——因为它是新的污染,新的伤害,灌注到恶之花的土壤中,变成恶的一部分。
我们与恶的距离有多远?零距离。
09
我不怕黑。可我怕躲在黑暗中的人。——尼尔·盖曼 《美国众神》
10
最后,继续推荐昨天推荐的那本书:《开放社会及其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