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dlsdyc
政治僵局往往因为微妙的变化而被打破。2020年5月17日,随着甘兹率领的蓝白党与内塔尼亚胡率领的右翼集团正式组成新一届以色列内阁,为期一年的以色列内部僵局终于暂告结束。一年的三次大选,证明了内塔尼亚胡对于以色列的统治力。对于巴勒斯坦人而言,这可能不是一个好消息。由内塔尼亚胡领导的新一届以色列政府承诺,将从7月1日起,进一步吞并约旦河西岸部分地区。
以色列新政府的做法自然唤起了阿拉伯国家的应激反应。从沙特到约旦、再到埃及,众多阿拉伯国家强烈谴责这一行为,要求以色列遵循国际法。巴勒斯坦作为直接的当事方,更是公开在5月20日宣布暂停与美以签订的一切协议。然而,在阿拉伯国家各怀鬼胎,外部大国缺乏兴趣,巴以实力差距日大的情况下,巴勒斯坦的行动更多是一种绝望。当年的两国方案也早已丧失了实存的基础。对于巴勒斯坦而言,它只有两个选择,接受一个对自己不利的协议,或者一个对自己更不利的协议。
两国方案
对于以色列和巴勒斯坦谁能够享有迦南之地的主权,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在以色列看来,这是光荣的复归,是犹太人流浪历史的终结。在巴勒斯坦看来,这是祖辈生存之所,是自己的故土家园。正如黑格尔对《安提戈涅》的分析一样,真正的悲剧在于不可避免的必然冲突。双方都享有自身的伦理要求,以及有足够的理由排除对方。或者用霍布斯更为通俗的方式进行解释,排他性的独占必然导致斗争。两国方案从一开始就是摇摇欲坠的空中楼阁。或许更值得我们好奇的并不是它会倒塌,而是它为何过了如此之久才倒塌。
不过在开始长篇大论之前,对于历史简短的回顾有助于我们了解两国方案的前世今生。在此我们不再讨论大英帝国的殖民政策过于遥远的问题。历次中东战争,特别是第三次中东战争动摇了阿拉伯国家消灭以色列的信心。如果说在此之前是以色列较为急迫地寻求两国方案,那么在第三次中东战争之后则是阿拉伯国家对此有更明显的需求。不过,它们依旧提出了自己的谈判底线,即必须以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前的边界作为两国方案的基础。1974年联大也通过决议,支持以1967年边界作为两国方案的谈判基础。
如果对于1967年之前的以色列而言,这并非完全不可接受的事情。但是对于如秋风扫落叶般在六日之内狂扫阿拉伯国家的以色列而言则是一件滑稽的事情。以色列理所当然地拒绝败军之将过高的价码,要求以一种更为现实的方式建立新边界。以今日之眼光看,如果阿拉伯国家不是提出如此高昂的价码,巴勒斯坦可能早已成为真正的独立国家。不过,历史没有假如,在美国的支持下,以色列拒绝了阿拉伯国家的幻想。两国方案可以谈,但以色列绝不会退回1967年的边界线。这不仅关系到耶路撒冷的归属问题,也关系到约旦河的使用权,这无一不是以色列生死存亡之所系。
时光冉冉,冷战早已结束。时间久到连冷战后的新秩序都开始崩溃,巴以问题却始终如同莫比乌斯环一样找不到出口。从1993年《奥斯陆协议》到2000年戴维营会议,从1988年第一次巴勒斯坦大起义到2000年第二次巴勒斯坦大起义,无论和谈还是武力,没有什么可以动摇以色列撤退回1967年的边界之中。
两国方案的实质
严格而言,两国方案依旧有其实现的可能性,只不过以1967年边界的两国方案在今日只能是痴人说梦。无论是以色列人还是巴勒斯坦人,都不希望建立一个拥有两个主体民族的国家。从逻辑上来看,这无疑也是合理的。将两个差异极大的主体民族强行糅合为一个国家也只会导致内战和分裂。换而言之,只要双方还强调自身主体民族的重要性,建立两个独立国家远比将两者强制捆绑在一起更好。以1967年边界为基础的两国方案实际上是由以下三个主要因素构成。
第一,也是最重要的是,冷战下的均势格局。事实上两国方案最早的推动者恰恰是美苏自己。它们的目的在于彻底摧毁英法这样旧殖民帝国的影响力。甚至在第一次中东战争中,是美苏支持以色列,而英法则相对支持阿拉伯国家。随着英法势力的消退,游戏规则迅速洗牌。当以色列倒向美国之后,苏联则慢慢成为了阿拉伯国家的幕后支持者。
在这种情况下,以阿双方的相对平衡是由美苏之间的平衡所保证的。美苏并不会直接出兵干涉,反而会不断让代理人斗争,并且在必要的时候进行调解。第三次中东战争之后以阿双方互不相让的态度并非奇怪的事情。对于美国而言,以色列是插在东地中海上的钉子,绝不可能放弃。对于苏联而言,以色列则是控制阿拉伯国家的价码。在为以阿双方撑腰的同时,美苏也将更容易将以阿双方捆绑到自己的战车之上。
第二是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之间的关系。在第三次中东战争之前,阿拉伯国家并不愿承认以色列的存在。对于绝大多数阿拉伯国家而言,以色列是扰乱中东秩序的异数,是高度异质于中东现行秩序的他者。这种生存性的焦虑加上现实的政治利益促使阿拉伯国家发动数次中东战争,意图彻底消灭以色列。对于这一阶段的以色列而言,两国方案只能是一种妄想。事实上,直到今日伊朗政府依旧拒绝以色列存在的正当性。如此缺乏基础共识的情况下,谈判毫无意义。唯有战争与死亡才能遏制阿拉伯国家的幻想。
第四次中东战争的胜利则彻底打消了阿拉伯国家不切实际的愿望。在此后不久,以退出西奈半岛为代价,以色列成功实现了与中东强国埃及的关系正常化,撬开了阿拉伯国家铁桶一块的情况。这极大缓解了以色列的生存现状,至少再也不用担心南北两线作战的问题。当然对于埃及而言,除了做了回阿拉伯世界的叛徒外,却成功收复了1967年以来失去的领土。(虽然作为历次中东战争的带头大哥带头二五仔颇具黑色幽默,但很明显埃及至少恢复了自己的利益)
第三则是巴以双方实力的不对称平衡。严格意义上,巴勒斯坦人作为一支独立的政治力量出现要等到巴解组织的成立。在此之前所存在的并不是巴以问题,而是以阿问题。在苏联和阿拉伯国家出钱出力的支持下,巴解组织才从游击队的集合转化为一支有组织的抵抗军。同时,直到1974年,巴解组织才正式被阿拉伯国家承认为巴勒斯坦的唯一代表。巴勒斯坦有组织的抵抗无疑提高了以色列在占领区的治理成本。这种不对称的作战方式虽然不可能战胜以色列,却始终可以将以色列拖入低烈度的治安战之中。而外部势力的支持,也导致以色列无法彻底剿灭巴解组织。
两国方案的死亡
历史最为有趣的地方之一就在于没有什么能够抵挡住时间的变化。无论多么坚固的协议,在现实利益的变化中,终将一文不值。或者让我们再次引用霍布斯在《利维坦》中的伟大话语,“没有力量的协议只是一纸空文。”以1967年边界为基础的两国方案早已丧失了继续履行的可能性。
第一,两国方案是冷战均势下的产物。随着苏联的轰然倒塌,两国方案最大的外部保障已经毫无踪影。美国成为了巴以问题唯一的裁决者。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作为美国在中东的铁杆支持者,以色列迎来的丰厚的回报。巴勒斯坦则不得不向大势低头。事实上,无论是《奥斯陆协议》还是戴维营会议,巴解组织的立场都在不断软化。可惜,时代变了。命运的价码也发生了变化。以色列愈发长久的占领也使得它提出更高的要求。
第二,以阿关系逐渐发生变化。虽然大多数阿拉伯国家并没有与以色列建立外交关系。但是埃及这样的重要国家倒戈依旧对阿拉伯世界产生了严重影响。很多阿拉伯国家在私底下与以色列保持了一种非官方的密切关系。特别是最近十年来,由于伊朗实力的迅速增强,以沙特为首的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的战略共同点日益增多。这使得巴以问题在以阿关系中日益边缘化。
因此我们可以看到,无论是特朗普宣布将以色列大使馆迁至耶路撒冷,还是内塔尼亚胡宣布7月1日起开始吞并约旦河西岸,阿拉伯国家更多只是进行谴责,不过也仅限于谴责。对于大多数阿拉伯国家而言,对巴勒斯坦的支持更多来源于历史惯性和衰弱的阿拉伯民族主义,伊朗则是不死不休的大敌。牺牲一部分巴勒斯坦的利益,换取以色列的支持并非亏本买卖。
第三,巴勒斯坦愈发难以用不对称的方式对以色列造成伤害。一方面,当巴解组织开始成为巴勒斯坦的统治机构时,它就不能再作为纯粹的反抗军存在。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在以色列几乎完全掌握巴勒斯坦财源的情况下,巴勒斯坦没有反抗以色列的底气。另一方面,巴以双方的差距急速加大。以色列早已对低烈度的治安战得心应手,并且制定出一整套有效的惩罚措施。同时,以色列充分利用自身的科技优势对巴勒斯坦的抵抗分子进行降维打击。在无孔不入的监控和定点清除面前,巴勒斯坦武装分子往往难以对以色列造成有效攻击。即便从黎巴嫩这样的第三国向以色列发射火箭弹,以色列的战机也会毫不犹豫地无视国际法进入第三国攻击。
从一种事后诸葛亮的角度看,两国方案的结果就是巴勒斯坦不断让步的结果。事实上直到2000年的戴维营会谈中,以色列依旧同意巴勒斯坦享有东耶路撒冷的部分主权。然而阿拉法特对于圣殿山的强硬态度摧毁了一切。随着局势的日益变化,现在的巴勒斯坦甚至连东耶路撒冷都成为了一种不可能的幻想。它对未来的错误预判和对自身实力的过分高估,导致它手上的筹码所剩无几。
凭心而论,阿拉法特如此强硬的态度并非不能理解。毕竟,支持巴解组织的基础之一就是民族主义。在耶路撒冷问题上的让步,只能导致巴解组织丧失对于激进势力的控制权。事实同样是如此。随着冷战后巴勒斯坦的不断让步,哈马斯逐渐取代了巴解组织曾经一部分的生态位,成为新的激进组织。于是,巴勒斯坦陷入到两难之中,让步意味着丧失国内民意的支撑。不让步则只能让自己陷入慢性死亡。
对于以色列也存在类似的困境。以色列对于约旦河西岸的占领已经超过了五十年,它早已成为以色列社会的一部分。在今日的以色列政坛上,只存在两种主流声音,那就是迅速吞并,和取得更多支持之后进行吞并。巴以两国方案的窗口期业已消耗殆尽。没有人会以50年的情况作为今日谈判的基础。
巴以和解的最后一次机会,并不在于巴勒斯坦,而在于以色列。当长期的右翼集团领导人,时任以色列总理沙龙决定拆除部分西岸定居点换取和平时,巴勒斯坦曾经拥有最后一丝希望。然而,历史却在此时开了巨大的玩笑。沙龙的中风,导致那最后的可能性已经消失。法塔赫与哈马斯自身的分裂斗争则进一步削弱了巴勒斯坦的立场。
这两天,据媒体报道,巴勒斯坦总理阿什提耶在当地时间6月9日宣布,巴方不想发生直接冲突,已经在考虑建立一个“非军事化的巴勒斯坦国”,希望能与以色列保持长期的和平相处。阿什提耶表示这个想法是依据特朗普“中东和平新计划”而提出的,已向中东问题有关各方以及联合国递交了提案。
但就像我们前面说的,今日的巴勒斯坦已经没什么筹码,面对以色列坚定的吞并目标,它还可以拿什么阻挡对方的脚步呢?最终,巴勒斯坦可能只能在两个都不想要的结果中接受不那么残酷的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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