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抗疫为什么“喝牛尿”？ | 万小刀

作者：守捉使

一、

2019年9月，印度卫生和家庭福利部长乔贝在接受采访时，双手合十，信誓旦旦地公开表示牛尿是治疗癌症的奇方。

面对外界的质疑，乔贝援引印度前总理德赛长期饮用牛尿的例子作为证据。毕竟，在医疗水平极低的印度，德赛的百岁高龄可以说是相当优秀了。

半年之后，印度又发现了牛尿的新功效——治疗新冠肺炎。

总理莫迪的好友、印度教大斋会主席斯瓦米公开宣称，印度民众完全不需要像中国一样惊慌，只要他们多喝牛尿，涂牛粪，那么病毒面前的印度是绝对安全的。

3月7日，一个名为“全印度教联盟”的组织举办了一场200余人的饮牛尿聚会，推杯换盏之余还不忘在新冠病毒的漫画前洒酒示敬。

一位参与者说：“我们已经喝牛尿21年了，我们还在牛粪里洗澡。我们从来没觉得有必要吃西药。”

这些言论也许外界难以理解，但印度人早已习以为常并且奉为圣纲。

在他们看来，牛是这世界上最为圣洁的东西，牛尿具有延年益寿、抵抗各种疾病的作用。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印度街头处处可见瓶装售卖的牛尿，甚至许多饼干里也会添加牛尿和牛粪。

当世界饱受疫情的折磨之时，印度似乎是风景独好。漂亮的官方数据，也没有大规模爆发疫情。

难道说，牛尿真的是万里挑一的抗疫神药？

还是说，印度只是在牛尿的浸泡中被疫情麻痹了头脑？

数字也许不会骗人，但未必是真相。

 

二、

2020年1月30日，印度西南部的喀拉拉邦发现了国内首例新冠肺炎的确诊患者。

他是一位从武汉归国的留学生，之后，又增加两例与武汉有过接触的肺炎病人。

在快速进行收医隔离之后，三名患者全部治愈出院。

此时，总理莫迪发出旅游警告，在机场等场所进行发热检查，严控境外输入。

在意识到印度的潜在风险之后，印度政府禁止对中国出口口罩、棉花等物资。

此后的印度，进入到了平安祥和的2月份。

眼看着中日韩这些国家和疫情搏杀地头破血流，三哥悠悠哉哉地喝着牛尿，看着热闹。

为了迎接特朗普来访，印度特意修缮了世界上最大的板球场，并斥巨资修筑高墙挡住贫民窟。大国盛世之貌呼啸而出。

但很快，印度的疫情开始冒火。

在3月12号，印度新增一例确诊患者。并在三天之后爬升到100人。

在之后的半个月，印度的感染人数已经超过了2000。

此时，印度新冠肺炎确诊人数的日平均增长率约为20%。

在这一时期，印度不断加大对境外输入病例的监控和管理力度。逐步取消了对意大利、日本、韩国、伊朗以至阿富汗、菲律宾等国的签证发放并对入境人员进行隔离观察14天的措施。并要求各州政府建立国家热线电话号码和疫情数据公布平台，以及时获取和公示信息。

从数据上看，与同期意大利50%的增长率相比，印度的防控似乎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三、

印度危机的出现始于封城。

在中央政府的示范下，许多州开始效仿，采取停止公共交通运输的方式限制国内其他州的游客进入本州。

从3月5日到3月23日，德里、新德里、孟买、北方邦等多个地区陆续强制关闭本辖区内的学校、影院、剧院、游泳馆等公共场所，并禁止大型聚会、婚礼等聚集性活动，国家级的公务考试也宣布推迟。

在3月24日，当印度的新冠肺炎感染确诊人数为519人之时，莫迪宣布进行全国范围内的封锁，一直持续21天。

这些措施看起来都是限制人口流动的良策，北边的中国也早已经封城武汉。

但印度政府没有料到的在于，封城对于印度经济的毁灭性压力，以及由此带来的剧烈人口流动。

在三月底，当印度的疫情还没有大规模爆发时，经济领域已经开始出现衰退现象。

由于封城带来的国外资金引进量的不足，许多初创企业纷纷夭折。根据Datalabs显示，印度这一阶段的融资量比上个季度减少了40%。

国外订单的减少、国内居民的限制出行，也使得制造业在市场需求和劳动供给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冰霜期，印度几乎所有的两轮车和四轮车企业都已经停止生产。

同时，电子商务和旅游业等大量需求交通运输能力的行业也因各邦的限制出行而大幅削减人员。

作为最直观的反映，印度股市一度崩盘，投资市场中最敏感和重要的指标SENSEX直接暴跌4000点。这次疫情，给印度带来的经济损失达到300亿美元。

 

四、

在封城的决定下，受影响最大的便是离家在外的人。这既包括外出求学的大学生、投资外地的富商，也有寻求生计的农民工。

而生活最无法得到保障的，是收入微薄的农民工。

随着工厂的关闭和工地的停工，务工人员失去了原本的宿舍和价格低廉的食堂。但他们手中微薄的薪资又不允许他们在宾馆度过这封锁的21天。

因此，印度轰轰烈烈的返乡浪潮开启。大量的人群争先恐后地聚集在公交车站、火车站，封城反而激发起更大规模的人口流动，这无疑极大地增加了大规模传染的可能性。

还有一些不幸的人，在政府关闭公共交通的情况下，只能选择徒步数百里返家，甚至在中途便丧生。

封城这个措施本身并没有问题，问题在于印度的财政基础、工业化生产水平以及渗入基层的动员能力远未能匹配封城这一行动所带来的后果。

中国武汉等地也同样采取了封城的措施，但与印度有着许多不同之处。

	中国	印度
封城前的准备时间	政策公布到正式封城间隔八小时	政策公布到正式封城间隔四小时
留守封城地人民的生活保障	住宿、食物免费	民众自行隔离，住宿、食物自行解决
封城地人民隔离标准	与确诊患者有密切接触史	与确诊患者有接触史且有发热、咳嗽等基本症状
封城地人民隔离方式	医院/酒店隔离	居家（贫民窟/农村）
实施方式	应对疫情中央领导小组统一指挥	中央公布政策、警察镇压人口流出、州政府组织穷人进入避难所
物资供给与人员配备	各省紧急支援，4.26万名医护人员进入武汉	中央为各州配给试剂，各州内部自行解决医疗任务，不存在医护人员的跨州流动

可见，在封城后需要跟进的一系列措施上面，与中国相比，印度政府还是有不小的差距，并不具备在封城后安定社会的能力。

封城不仅仅是一纸政令，它关系着千万人的生活和情感，这是对一个国家能力最严峻的综合考验。

 

五、

当大批的人潮聚集返乡，疫情的炸弹早已经埋伏其中。

印度国内的许多专家都认为国内的疫情已经到了非常严峻的地步，官方的数字存在着极大的水分。

曾担任印度医学研究理事会病毒学高级研究中心负责任的Jacob John称，印度目前确诊人数极有可能只是实际感染者中很小的一部分，实际感染数量可能即将达到总人口的10%。

但是，这种“数字造假”也并非完全是印度政府有意放水，这也和印度政体的结构和宗教观念有着紧密关系。

在政体结构上，印度是典型的“二元国家”。城市和乡村呈现出两种完全不同的体系，中央难以对地方实现直接的控制和约束。

在正常情况下，政治意见都是一层一层地向下传递，又一层一层地向上反馈，这样才能够在中央和地方形成一个有效稳定的信息沟通和交流机制。

但是在印度，中央的权力在基层社会基本处于真空状态。

各个村庄中基本上没有正式的政治组织，而是依靠宗教团体或者“族长”等德高望重的人来处理村中的各种纠纷，进行日常管理。

在这种松散的政治组织下，最上层的中央和最基层的农村完全脱节。不仅农村本身的治理非常混乱，而且来自基层人民的统计和意见难以传达到中央。

举个例子，根据NGO统计，在印度农村，每13分钟就会有一个妇女被强奸。但是这一数据在印度政府的官方报道中却大相径庭，因为超过90%的强奸案都不会报警。

再举个例子，印度政府去年声称在南部意外发现了一个新的村庄，这个村庄在此已经生活百年之久，但之前从未被纳入过任何国家统计，全村人民全是“黑户”。

也就是说，在今天的印度，来自农村的真实疫情被没有完全被官方掌握和吸收。要知道，印度70%左右的人口在农村。

 

六、

除了政体之外，印度特殊的民情也是影响疫情统计的重要原因。

在印度，90%以上的人口都是有神论者。当在农村出现发热、胸闷等症状时，管理村庄的宗教团体多半认为这是不小心被哪位苦行者用梵力给诅咒了。

最好的治愈之法自然是求诸于大梵天、毗湿奴等神的降福，再配以牛尿、牛粪，自然会出现生命的转机。

若是不幸去世了，那便是死神阎魔在召唤他进入下一个轮回。所以不必贪恋这一世，万一下辈子投生成婆罗门（印度的最高种姓）了呢？

因此，印度对待生死非常“坦然”，死个人可能还不如死头牛事大，又怎么能要求他们在感染之后自觉去医院检查呢。再说，人们也明白，即使去了医院，以印度现有的医疗水平和试剂储备也多半不能确诊。

这种宗教观念已经完全渗入了印度社会的肌体。就拿位于印度德里的马卡兹（Markaz）来说，这里被视作Tablighi Jamaat（一个伊斯兰传教组织）的全球总部，一年四季都布满传教士。

在3月下旬，虽然德里政府要求不能进行超过200人的聚会，但仍有上千传教士来到这里进行朝拜。

（来源：en.wikipedia.org）

目前为止，已经多名传教士被检测为阳性，这类宗教场所极有可能成为印度疫情传播的关键枢纽。

而在这诸多宗教门类的基础上，印度几乎每个月都有分属于不同宗教的大型节日。

从3月末到4月份，仅仅是国家承认的法定节日就有胡里节、酒红节、拉玛节、光明节等数十个，除此之外还有各邦独立的大大小小的非全国性节日。

这些节日就像中国的春节一样，但中国人过春节不串门顶多是闷得慌，而印度人不按习俗过节则是对神明的不敬，是要有灾祸的。

因此，在印度这一宗教社会中，神灵远比政府和医院来得有效，求诸于神灵才是疫情防控的最佳方式。

 

七、

今天的印度，已经成为世界人口第二、经济体排名第七的大国。

但在疫情面前，数字与排名都是最容易戳破的泡沫。疫情不讲政治，不讲人情，只讲实打实的效率和能力。

印度的大考才刚刚开始，如何处理中央和地方之间的信息与动员断层，如何应对源源不断返乡浪潮和宗教活动的人群聚集，如何提升贫民窟的隔离生态和医疗检测水平。

这些都是一份官方数据所无法遮掩和回答的。潜藏的风险正在浮上水面。

根据WHO专家的说法，人类对抗疫情能否取得决定性胜利，未来很大程度上将取决于印度控制病毒的能力。

印度国内对此显然并不乐观，印度医学研究理事会的负责人表示“以4月15日为节点，印度的确诊人数极有可能十数倍增长”。

在病毒面前，国界之分已经微乎其微，印度的危险关乎人类的安全。

重要的是，打破漂亮数据背后的沉默，时刻警醒而拒绝麻木，时刻冷静而拒绝欢腾。

此时，无论是对于印度，还是整个人类社会，疫情的防控远未胜利。

能做的，要做的，是在层层白骨之前早日找到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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