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刘梦龙
当然这种优势只是一种表象,本质上是美国复杂的意识形态其中一面的表现,当然,对于现代国家来说,这种优势只是一时的。今天我们就来聊聊美国的意识形态。
意识形态不脱离物质的基础,美国的强大国力是构成了意识形态优势的基石。但精神又超越物质之上,自能增长扩张。美国一百年的持续强盛构成了超验性的精神优势,这就是积威。于此同时,美国在意识形态领域不仅具备物力带来的量的优势,在技术领域,他同样具质的优势。这就是说他不仅仅是能掌握话语权,他同时在话术上也是最先进的。
这种物量和技术上的双重优势,作为第一个后工业革命时代的世界帝国注定拥有这些优势。而独占新大陆的美国作为西方文明体系下的世界帝国,也有它独一无二的的地方。
如果我们从意识形态传播来说,美国在意识形态领域突出特点或许是直截了当。美国是一个没有太多历史负担的国家,而它的国民情感素来以直白著称。就像穿着牛仔裤,T恤衫的比尔盖茨一样,当其他国家的宣传机器往往还忸怩作态的时候,美国人总是以最接地气的方式展示了它的力量,富裕,强大,唯我独尊,战无不胜。
美国文化不复杂,但简单本身就具备吸引力,最容易让普通人接受。这种简单而充裕的生活方式和工业化的宣传机器交融在一起,那就是好莱坞和美式主旋律。美国是第一个率先探索并掌握了工业化时代意识形态领域宣传的国家。过去的一个世纪是美国宣传机器主导的一个世纪,而这带来的技术优势使美国人可以用最娴熟的方式依托它的物质优势把它的意识形态传达出去。
可能是很让人无法相信的一点,虽然美国是一个二十一世纪上半叶的强权,掌握了信息化时代最先进的话语体系,但它和它的盟友思想内核上很大程度还是十九世纪的。
个人主义是美国的立身之本,它和美国独占新大陆的优势又是密切结合的。和旧世界的存续必须依赖奉献与牺牲不同,处于新大陆的美国更有资格谈享受与胜利。独占新大陆的美国是以一个应许之地的形象出现的,你也可以的希望,对全世界的普通人始终具备着吸引力。
真正意义上作为应许之地的美国,实际上在十九世纪末边疆危机后已经不复存在了。但个人主义作为一种美国精神的内核是不会动摇的。
美国社会长期奉行的个人主义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弱肉强食成为一种当然。这就是十九世纪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虽然早已在明面上臭名昭著,至今他还潜伏在人们的精神深处,发挥着作用。就像新冠病毒横行之下西方统治者又不自觉的回归了十九世纪,但至少在新大陆,我们不能过度寄望于这种冷酷会对帝国的根基造成多大动摇。除了在宣传机器上的绝对优势,我们不能不承认,在个人主义的影响下,美国人作为个体本身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坚韧和冷漠。
在新大陆充裕的物质条件下,作为个体的美国人或许愚昧,野蛮,但你不能不承认,他们爱国,武勇,善于动手,敢于对抗一切外敌。作为个体的美国人认同的是美国,但未必对美国政府保持太大希望。北美殖民者的开拓精神也好,强盗精神也好,还在这些人身上延续。这些人虽然遭遇了多元文明的冲击,却依然是美国野蛮武力的基石。
实际上,只要美国还保持着他的霸主地位,那么你对美国人谈帝国的罪恶与不公是没有意义的。和其他大国相比,美国政府所受的压力和期待都要更小,而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这是它独有的优势,维护了帝国的团结,甚至加强了帝国的力量。就像我们现在看到,美国疫情明面数据感染已经超过100万,死亡接近6万,但美国公民大部分仅是吐槽和抱怨,而没有多少实际的抗争举动,这样的事情在我们国家可能很难想象。这不得不说是一种低人权和洗脑混合而成的综合优势。尽管这种优势在长期看来后果是严重的。
而在更高的层面上,甚至你可以说美国立国的初衷,是原教旨资本主义。作为最强的资本主义帝国,在世俗领域,美国散发着财富驾驭权力的芬芳,这是其他老牌资本主义老牌强国所不具备的。这种财富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特殊魅力,足以让全世界的资本为之疯狂。这种赤裸裸是各种力量盘根错节,彼此妥协共存的亚欧列强所不具备的。
也正是因为资本的这种疯狂,作为当代唯一的帝国,防疫才会服从资本牟利的本能,最终表现出一种和国力看上去并不相称的无力与丧心病狂。这其实是十九世纪资本主义的古老面目复活。某种程度上说,二十一世纪的中国确实比灵魂还局部残留在十九世纪的西方先进。
然而这种资本的恶发展到极致的物欲横流却在美国以另一种面貌扭曲出现,那就是美国的救世主情结。帝国罪恶满身的另一面是偏执的狂热和扭曲的正义。
自立国以来,浓烈的天命色彩始终在美国的意识形态中存在。这一点和美国得天独厚的地缘优势,强盛的国力和辉煌历史结合,足以形成一种牢不可破的选民理念,这就是山巅之城。这种热烈在单个美国人身上也许还不突出,却深潜于集体的无意识中,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国家大政。
从精神内核来说,美国的意识形态深处是超然和狂热的。即自己的所作所为是超然于善恶是非之上的,不在凡世的评价体系之内。这就意味着不需要把美国和世界上任何其他国家放在同一个道德体系去评价。其他国家被认为不应当,不道德的事情,不适用于美国,美国是注定引领救赎代表正义的,这和任何行为无关,是来自神选与天命。
这在意识形态的争夺上,特别是宣传上就体现的格外明显。一面是美国不断试图展示强大的力量,这种强大是全方位的,足以慑服大部分人的。另一面,在舆论和行动上,美国例外论横行。本应是不合理,不正当的行为,在美国身上就是拥有合理性和正当性,而且你必须反过来去承认它。如美国对世界范围的掠夺和资源过度占有,这早就被我们熟视无睹,乃至理所当然了。而更甚者,即使是那些见不得光的行径,虽然美国也会用技术去掩盖,用谎言去欺诈,但就算被揭破,他也总体上是不以为意的。
山巅之城这个理念本身就带有排他性和超验性,这种一脉相承的偏执,在美国身上达到了顶点。从某种程度上说,美国作为国家的精神内核和道德自律不止是停留在十八世纪,甚至有一部分是来自中世纪甚至是公元前的中东沙漠。在今天它未必以神权的形式出现,但西方优越论,赤色政权自我消亡论这些超验性的偏执依然在扮演一样的内核。
不要认为这种原始的狂热已经过时,直到今天它难道不还在世界范围内十分昌盛吗?更原始的宗教和信徒尚且能蔓延全球,何况具现到一个超级大国身上。这是十分讽刺的,世界最强帝国和它明面上敌对的恐怖组织,精神内核是互通的。但今天的主要大国中,独有美国具备如此的狂热感染力,它被往复述说,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形式影响了整个世界。
某种程度上,美国是置身于世界之外的。虽然难以想象,但在神选论的支撑下,以美国为代表的很多西方人或许真的认为自己和东方人是不一样的。西方人怎么可能和东方人一样,美国人又怎么可能和其他国家一样呢?这种教徒式的狂乱恰能解释西方世界在得到中国预警时表现出的傲慢和偏见还有之后的慌乱和怨恨。
美国身上浓烈的世俗主义和内心深处强烈的神选色彩共同构成了它的精神内核,两者在今天美国的高度繁荣下维系着一种脆弱平衡,从而在两个方向上共同推动它在物质和精神,高和低两个不同领域的凝聚力和吸引力。有趣的是清教徒看待旧世界为堕落之地,美国上层的基督教老白人精英群体是不是也如此看待普通的芸芸众生呢?
作为长期霸主,美国在意识形态上还有一大武器,那就是垄断。这种垄断一面是宣传手段,宣传体系的垄断,是话语权的垄断,这是物质优势的延伸。另一面是对大革命以来,各种进步理念的垄断,这就是思想上的霸权。
把持舆论的传播途径是很容易理解的,等于把住了话语权的根子,我想说什么都行,我想让你说什么也都行。这种垄断是在技术发展和国家斗争过程中形成的,是当代帝国的一个特点。这种舆论垄断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威力甚至要胜过美国人的坚船利炮。
但这种垄断确实在动摇,最直接的就是互联网。技术进步使得传播渠道太广,太细,不好全部控制住。不过这种情形还不算失控,底层传播渠道的优点是复杂多元,却也意味着流量有限,个体脆弱,信息渠道总体处于控制中。真正致命的是互联网事实上已经分裂成英文和中文两个世界,哪怕上美国能掌控近一个半世界,但确实有半个世界已经处于失控状态。
美国舆论霸权的力量在衰退。就像今天美国人曾经奋力想把新冠病毒制造出新的切尔诺贝利,又何尝想到这会成为西方的福岛危机。美国的这次失败实际上它长期奉行的神选天命观在客观规律面前的失败。虽然这种失败不影响它在内部继续控制舆论扭曲事实,然而对东方的失控已经无可挽回。这是旧时代霸权势力衰退和新力量崛起的标志性事件。
和舆论的垄断相比,思想的垄断更不容易让人察觉。对一切后发国家十分难受的,那就是对一切大义名分的垄断。美国所打的两面大旗,民主,自由,本身没什么错,是现代社会的基础。但它通过垄断了话语权把这种进步和自己绑定在一起。于是仿佛反对美国就意味着封闭,落后,是对人类进步的逆反,甚至使大革命以来所有进步的理念,乃至现代化本身随着这个绑定过程最终和美国的为所欲为一起被污名化。
现在我们有一种趋势,好像觉得美国说的那一套都完全破产了,我们要反过来和他干。你要民主我就要独裁,你要自由我就要集权,不用对方如何,我们自己就默认到反方去了,这是没什么道理的。
就比如美国的两面大旗。美国人自认民主,一个名为普选,实为代议制的国家,拿更少选票的候选人却当选总统,在上层政治建筑上很难说有多少民主。但你不能否定,民主是有价值的。在现代社会里,民主能塑造主人翁意识,提供政治减压,促进底层广泛参与,带动政治进步方面,是其有价值的,所以自大革命以来,每个进步势力都推崇它。把民主制度等同于美式民主这个固定模式,一个国家民主与否不由国民判断却靠美国这个外来者来评定,这当然是可笑的。
同样说自由,自由有什么问题,就像苏联笑话里,你一说自由就想到美国是几个意思?美国有什么资格去垄断自由?在遵纪守法的前提下,个人的基本权益不受到侵害,正当行使各种公民的权力,这在现代社会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实际上在美国,你骂政府和总统可以,但你不能骂攻击政治正确和背后的金主与资本主义体系,本质是资本掌握了自由的裁断权,而个人一旦与之相冲突,就违背了自由的大义。美国的自由本是它作为新大陆移民国家和第一个现代化帝国的固有特点,对外传播时却被刻意扭曲成了个人的无法无天和与公权力的极端对立,成为了一种颠覆敌国的工具。
中国的崛起实际上已经在事实层面破除了西方国家自诩的自由世界对市场经济的垄断。新自由主义大旗下市场经济的神圣化已经完蛋了,但美国仍在回避,甚至隐藏了更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包括民主,人权,自由这些基本理念,并不需要在美式或者西方世界的架构下才能存在。
今天的美式民主自由更近于一种技术,是面包,马戏,棍棒,三套马车里马戏的一环。这里并不否定美国曾经在世界进步上迈出的脚步。美国作为第一个物质极大充裕的工业化帝国,确实在人类社会的进步上做出过表率和贡献。直到今天,它仍然在很多方面有着领先的位置。只不过今天的美国就像一切历史上的堕落者,更多是站在先发的位置上否定一切后来者而已。
说到底,美国的霸权从诞生到鼎盛已经存在了近一个世纪,在几代人心中形成了牢不可理念。美国在世界各国有大量的代理人,来维持推销他的意识形态优势,还有更多人自觉或不自觉去维护它的意识形态优势,这是单一强权下造就的驯服。一个基于历史经验不可战胜的强权,一种以美国为最高标准的印象已经深入很多人心中,牢不可破。
要战胜现实中强大美国或许没有那么困难,至少今天已经显露出这种势头,在未来这种趋势将越发明显起来。而要战胜人心中那个顽固的强大美国形象是非常困难的。甚至困难到你和人家摆事实讲道理,人家只会当你是欺骗的程度。过去的几十年,美国以一种无孔不入的,日常的方式已经在全球范围内建设了一个意识形态上的霸权,而这个霸权之牢固更在现实霸权之上。物质上的压力难免要带来反抗,而精神上的钳制甚至能让人自觉去拥护它。
但是谁能想到一种小小的病毒,正在以一种最平等的方式击碎一切例外和虚妄。霸权的退潮没有那么简单,美国仍将在很长的时间里,控制半个世界。然而在东方,我们或许将很快走出它的阴影,打碎它在过去几十年锻造的精神枷锁。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才能看清我们的世界和我们自己,更有力地改变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