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不懂郑州 | 郝大星

十几天前，黄冈市民自发走上街头送别即将撤离的山东援助湖北医疗队。他们当中有警察，有环卫工人，更多的是普通市民。山东医疗队一共有576人，最后上车的队员，给黄冈市民鞠了一个90°的躬。

落地济南机场时，队员们得到了最高礼遇“过水门”，机场安排洒水车喷飞机，给英雄们洗尘接风。

当天的高潮，出现在山东电视台拉住一个叫杜庆的队员那一刻。

记者问他有没有给家人带礼物。杜庆虽然戴着口罩，但还是露出了神秘笑容，他从包里掏出礼物，对准了镜头：

这是我给儿子带的黄冈密卷。

正在看电视的儿子，笑容逐渐凝固，他说：

我以后会好好学习，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对中国人来说，好好学习是和对社会有用有必然联系的。

杜庆和儿子上电视的那几天，张一鸣在字节跳动8周年庆时给员工们写了一封内部信，里面说，教育业务必须有更根本的创新。

有媒体整理了他们现阶段的教育行业布局，发现张一鸣的公司已经至少进入了12个细分领域。

今天，腾讯系背景的猿辅导宣布了10亿美元的新一轮融资。大江汇流，所有人都挤入了中国人传统保留项目的教育行业。

大星翻了翻教育行业头部企业创始人的简历，只有两个半人真正当过老师，新东方的俞敏洪和跟谁学的陈向东，好未来的张邦鑫当过家教，只能算半个。

俞敏洪是老前辈，新东方真正意义上打开了中国的教培市场，功成名就后目前生活在人们的价值观层面。陈向东扎扎实实教过10年初高中，又在俞敏洪手下干了十几年。

大星觉得，俩人在很多地方有点像，比如出身都很苦，陈向东更苦一些。

从小他爹就说穷山沟里的人要变凤凰，只有读大学一条路，一个姐姐读了高中，家里没钱再让陈向东读书。

1985年，14岁的陈向东进入了洛阳第一师范学校。在这里，陈向东第一次遇到了北京来支教的大学老师。他也想到北京读大学，校长告诉他，考全校第一就可以保送去北京。

从此很少睡觉的陈向东一直是第一，但三年后的1988年，他没能去北京，而是进入新安县铁门一中当了老师。

教语文，班级成绩全校第一，教英语，班级成绩还是全校第一，三个月时间就当上了班主任。一直挂在嘴边的自己干了32年教育，就是从想在这个中学当班主任开始的。

多年之后，陈向东还经常谈起他当时就办了7天语音速成班，迈出了教育培训的第一步。后来，大星听到了陈向东淳朴的英语发音，我非常确定他肯定不是靠发音当上的班主任。

侯宝林买不到明朝笑话书《谑浪》，能连跑18天北京图书馆，手抄10万字。陈向东能把每一个教过的孩子所有特点记在本上，一遍遍琢磨怎能感化厌学少年。

把读书教书当乐趣的人，是万万讲不出“清华北大不如胆子大”这种金句的。陈向东说自己从来不谈什么梦想，先一步步把手边的事情做到最好，再往后考虑。

1998年，陈向东考上了人大的硕士，真的去了北京。生活所迫，只有教书技能傍身的他，准备去新东方兼职当老师。

江湖上的能人异士进入新东方的方式千奇百怪，陈向东的方式是大星见过最不传奇的一种。他让弟弟报了新东方的辅导班，录下所有人讲课的音频，反复研究之后，自己整理出几十页的稿子，背会之后去见了俞敏洪。

俞敏洪听了5分钟，开门就扑向了一个胖子：

小平，我发现了一个讲逻辑的人才！

1998年，中国的财政入不敷出压力山大。大星查了一下，政府教育支出与财政总支出的比值是18.82%，美国大概是14%，英国德国是11%。

家纵贫寒，也须留读书种子。教育永远是中国的朝阳产业。

之后的十几年，自述平平无奇的陈向东做到了新东方执行总裁。外部成绩是他凭一己之力帮助新东方拿下了武汉的中小学市场，贡献了当时公司四分之一的净利润；内部的凭持，和当初中老师时没啥区别。无非是比别人睡得少，不过是多琢磨“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办”。

离开新东方的人有的成了币圈大佬，有的去做了手机和网红主播，还有的，在《奇葩说》里一张嘴就：

让人本能的害怕。

2013年，陈向东离开新东方，直到即将离开的一刻他还一直在反思新东方没有解决好的问题——IT化与标准化不够。这些问题在知识分子密集度高的地方很难解决，因为谁也不听谁的。

2014年6月，他创办了跟谁学，致力于解决同行们一直没有解决的问题。比如让全国各地的孩子都能得到公平教育机会，又比如，让老师们有机会体面赚钱。

投资人喜欢履历干净的明星创业者，跟谁学在A轮就融资5000万美元。但头三年，这家公司没少走弯路。

刚开始，平台以O2O教育为主，大星有印象，当时跟谁学上主流老师有教弹琴的，也有教瑜伽的，业务做得相当散漫。

可能是陈向东一直没忘了那个14岁因为家贫而无缘高中的山沟少年吧，跟谁学还留了一条腿：

视频直播大班课。

这是陈向东驾轻就熟的产品，2017年，公司开始完全聚焦在在线直播大班课。之后，开始迅速规模化盈利。

那段时间，经常有人问陈向东的问题是，你对大公司要做教育怎么看，你对行业第一名怎么看。陈向东说：

我们还是孩子，从来不看大人的东西。

俞敏洪就没这么好的脾气。别人问他对今日头条怎么看，他回答很直接：

做教育很“高级” 和流量生意不一样。

读书人的事，生意人不懂，而且你不懂我还不想给你解释，这是很多读书人在创业后遇到麻烦的原因。

上个月中，跟谁学发布了上市后第一份年报，净收入同比增长超过4倍，净利润同比增长超过10倍。

这个成绩太过亮眼，几天后，美国做空机构Grizzly Research发布了一份长达59页的做空报告，指出了跟谁学的很多问题。

比如他们说，今年初，跟谁学在郑州花3.3亿元买了三栋办公楼，而4年前这几栋办公楼的开发商上报的文件显示，总投资只有7500万元，涨幅太大：

跟谁学肯定在洗钱。

大星看了一下，三栋楼都在郑州经济开发区，3.3亿元6.8万平方米，均价5000/平米，跟谁学买下来用作郑州教学基地，旁边的楼均价都超过了10000。

不仅如此，美国朋友还说跟谁学的用户很多来自三线城市，不可能花这么多钱在在线教育上。

河南有2700万在读学生，教培市场高达3000亿，孕育了3家教育类上市公司，后面还有一大批等待上市的公司。

“再穷不能穷教育，要苦首先苦孩子”的中国家长思维模式，从小没做过黄冈密卷的美国朋友，看起来是真的不懂。

大星研究了一下，跟谁学招老师的范围是线下前5%的名师，然后再从其中抽取不到2%的老师组建团队，包括流量、销售、辅导、内容研发、技术、题库等等。这些明星教师一年的收入堪比李佳琦。

另一方面，平台可以做到支持这些老师开10万人的大课。大星问过朋友，如果是线下想做一所“万人大校”，城市的规模至少要500万人。

不是真的懂中国学生和家长的诉求，怎么可能创造出这样量级的标准化产品？

领导也讲过:

一个人遇到好老师是人生的幸运，一个学校拥有好老师是学校的光荣，一个民族源源不断涌现出一批又一批好老师则是民族的希望。

大星本以为跟谁学创始人陈向东会拍案而起，引经据典驳斥做空机构，起码说些“人虽富贵，不可忘稼穑艰辛”之类的话，没想到在媒体联系他时，得到的只有四个字：

一派胡言。

麻烦下次多讲几个字，哪怕用你“擅长”的英语问一句Are you OK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