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家医院的妇产科男医生。没错,男医生!
我原本以为,只要好好坐诊,无论哪个科室,也没多大区别。岂知,刚上岗不久,我就成了别人口中的“流氓”……本文转载自知音真实故事,由作者采访所得,为表述方便,采用第一人称。
Part.1
我叫杨开国,山东人,是连云港市一家医院的妇产科男医生。妇产科男医生大概是整个医疗系统最尴尬的存在。
一起实习的同学都笑疯了。我的梦想是成为最出色的心外科专家,成为“一把刀”,为什么要派我去接生孩子?为了此事,我郁闷不已,心一横,此处不留爷,必有留爷处!
两天后,正当我收拾好了行李,准备从这个鬼医院逃离时,妇产科刘主任找我谈话。这个刘主任是全国都非常有名的妇产科主任,我在很早的时候就看到过关于她嘴对嘴给婴儿吸胎粪的感人报道。
刘主任眯着眼,笑着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直发毛。她笑着说:“小杨,你浓眉大眼儿的,长得真像蜡笔小新!我看你做妇科医生准没错!”
长着蜡笔小新眉毛的妇产科男医生当时,我心里那个憋屈,谁说蜡笔小新长大了就适合当妇科医生?
另外,你的好脾气是出了名的,你也知道,女人在生孩子的时候,很可能因为疼痛会打骂医生,我们不担心你会打回去。来吧,小伙子,妇产科欢迎你,万花丛中一点绿,我们会很宠你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只能服从。
回家之后,我把分配的结果告诉了父母。他们都是医生,对我表示了深切的理解和同情,唯一让我妈忧心的是,这职业能找到对象吗?
我原本也以为,只要好好坐诊,无论哪个科室,也没多大区别。岂知,刚上岗不久,我就成了别人口中的“流氓”。
Part.2
最初坐诊时,基本没人挂我的号。每当上班时,看着人家门庭若市,我就只能坐在那儿发呆。中午吃饭时,同事们还总拿我说事:“哎呀,今天一上午看了40多个病人,累死了!真想和小杨换换!”听了这话,我心里直泛酸。
一次坐诊时,来了个24岁的女患者。我按惯例,让她躺在床上进行常规检查。我细心地为她拉好窗帘,“来,把裤子脱了,两腿张开!”
“啊?什么?!”女患者满脸狐疑地盯着我。
“请把一只裤腿脱了!”我只能又强调一遍。见状,女生迟疑又缓慢地脱下了整条裤子!我当时一看,真是超级尴尬。我说得很明白了,是一只裤腿,不是整条裤子啊!
终于,她总算穿上一条裤腿,又脱了内裤,将双腿架在托架上。我猜测这位女生应该是第一次接受妇检,所以云里雾里的。于是,我示意她不要紧张,等我用棉签准备沾取少许阴道口分泌的白带就可以了。
可谁知,我的棉签还没取到白带,她就直叫唤:“啊!好痛!啊——”然后,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她这样一弄,我也跟着出了一身汗。好不容易,安抚了她半天,她才肯继续张开腿,总算顺利采集到了样本。
可当我掀开窗帘,继续坐回我的位上时,我发现候诊室门口里里外外围观了一帮女人,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我低着头,填病历、开单子。这时就听到患者们议论纷纷,说,妇产科怎么来个男医生,多不方便!
她们还互相讨论为啥刚才那女的叫唤成那样?再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流言传着传着,就成了妇产科的男医生耍流氓!
我真心冤枉呀!一旦进入工作状态,我眼里的女性器官和操作实习期的模型是没有太大区别的,再说,天天重复差不多的检查,更不可能有任何不健康的想法。
2009年的春天,一个30多岁流里流气的男人,留着披头士般的长发,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来做人流。可能因为别的医生那里人多,我这人少,他懒得排队,所以才挂了我的号。
一进诊室,他看到我是个男人,当场就翻脸了,说:“我还以为你只是名字像男人,没想到你真是个男的!”我说:“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可以退号再挂别人。”可他又嫌麻烦,警告我:“告诉你,对我女人规矩点,要不然老子弄死你!”
我当时真想把他赶出去,可看到那个小姑娘都快哭出来了,我忍了。
当时,我们院做人流的要求是这样的:妊娠16周以内,来医院做手术不用开证明,随做随走;超过三个月就比较麻烦了,需要开具各种有效证明,出示身份证,必须要有家属签字。这个小姑娘属于第一种。
我让他们选择人流项目,人流通常有以下几种:可视无痛、药物流产、负压吸引术和人工钳刮术。
随着现在无痛人流已经越来越普遍,一般来说,患者为了减轻痛苦,不会主动要求采用人工钳刮术,但因为有患者偶尔会涉及到麻醉药过敏或一些特殊病例,只能用钳刮术来解决,所以很多医院也都会保留这种手术方法。
通常来讲,手术价格越贵的痛苦越小,但是伤害其实是一样的。那个披头士男人在咨询之后,当着小姑娘的面,拍着胸脯选了最贵的无痛人流保宫加后期子宫康复,大约要花近三千块钱,还信誓旦旦地说:“宝贝,我不能让你受罪!”
等所有手续都办好之后,女孩已经准备进手术室了,结果护士跑来告诉我,那个男人反悔了,在外面闹,已经改成最便宜的几百块钱那种,说自己没带够钱,并且还要求医护人员保密,不能告诉女孩子。
Part.3
我当时非常生气,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不要脸的男人。最便宜的钳刮术是不打麻药的,全凭医生用钳子和铁吸管徒手伸进子宫操作,患者会异常痛苦。我找到那个披头男,告诉他必须告诉女孩子实情,做为医生我要对自己的病人负责。
我实在看不过去,就让她到我的诊室先坐着,又让护士王姐去食堂给她买了碗乌鸡粥。吃完粥,她的身体有了能量,也慢慢冷静下来。
她告诉我,她才上初三,爸妈离婚后,她被判给了爸爸。爸爸好像也有了女人,平日根本没人关心她的死活。
初三学业的压力越来越大,加上没人管束,她越来越沉迷网络。披头男就是网上认识的,还不到两个月。刚开始,披头男对她嘘寒问暖,让她犹如见到了救命稻草,对这个男的十分依赖。
几次约会后,她就和男的发生了关系。我叹一口气:“你还未成年啊!”我忍不住把那个男人换手术类型的实情告诉了她,并嘱咐她,要好好爱护自己。
她抹了抹眼泪,对我表示感谢。临走时,忽然转身给我行了个礼,说:“我一定会和他分手的,谢谢你大夫!”
没想到,事情至此竟然还没完。
事情过去半个月后的一天,我下班刚走出医院大门不到50米,突然从南向北开来几辆摩托车,摩托车的油门轰得震天响,突然就把我给围住了。我什么时候招惹古惑仔了?
这时,其中一个男的熄了火,摘下头盔,恶狠狠地指着我鼻子骂:“你个流氓大夫,你他妈的真不要脸,看了我的女朋友,还叫她和我分手。”
我一看,这不是诱骗少女,又在人家做手术时逃跑的那个披头士嘛。我能和一群流氓讲什么道理?“究竟谁是流氓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们再不滚,我就报警了!”
没等我把手机拿出来,披头男对着我的脸就是一头盔,要命的是,那个头盔上有一个奇怪的金属刺标志,我本来可以用手挡住,但是医生都有一种职业本能,就是保护好自己的手,否则很可能再也上不了手术台了。
我只好本能地向旁边一躲,结果,还是躲慢了点,那根刺划到了头的一侧,当场我就感觉脖子一热,脑袋巨痛!
好在医院附近的巡警多,医院的保安也赶了过来,那几个家伙见状赶紧溜了。所幸我受的只是皮外伤,包扎止血后并没有大碍。
然而,这更坐实了我是流氓的谣言,大家都知道市医院妇产科有个男医生,和人家抢女朋友,被围殴了,真是大快人心。
Part.4
随着我的知名度在全院大幅提升,“流氓”的称号给我带来了一位女朋友——口腔科的李桢医生。原本,她是听说了我的“先进事迹”后,想来见识下我是何方妖孽。结果,被刘主任点了鸳鸯谱,一来二去和我接触后,觉得我还不错,就是科室差了点!
我一打听,原来孕妇娘家在外地,人还没赶过来。孕妇才24岁,根本没经验,痛得死去活来,恨不得都要给婆婆和丈夫跪下了,坚持要做手术。可婆家觉得打麻药会影响到孩子大脑,死活不同意。
婆婆还在那吼孕妇:“女人都要经过这一痛,专家现在都提倡自己生。我知道!你们医生不就是想多赚我们的钱!”
这是要钱不要命了!当时产妇的状况,根本不具备顺产的条件,且胎儿绕颈三周,很容易造成胎儿缺氧甚至死产。我没空和她啰嗦,就找孕妇的丈夫谈,可是丈夫是她婆婆生下的“巨婴”,躲在他母亲身后,就是不说话。
我实在没办法,只能搬出刘主任。刘主任很不客气地训斥婆婆:“你也是女人,自己生孩子时的痛苦都忘啦?母子同舟,大人出事,孩子也就没啦。你儿媳妇的情况比你凶险多了,怎么这么没人味儿呢?”
那位婆婆一脸嫌弃地说:“哪个女人不生儿,哪只母鸡不下蛋!”我当时气得直翻白眼。孕妇的丈夫就一直缩在那里不吭声,我一把把他揪出来,问:“人家姑娘愿意给你生孩子就是把命交给你了,你好歹说句话吧?”
这时,他才小声地说:“妈,做手术吧!”
刘主任喊:“家属签字,马上手术,要不然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还是主任有气势,镇住了老太太。上了手术台之后,孩子的胎心音已经非常弱了。
护士王姐端着器具盘走过来对我们说:“刚才那个婆婆拉着我说,要是有事一定要保孩子,她们算过是个孙子,说这孩子将来会是个大人物。真够狠心的!”
我们集体嘲笑这些人都是电视剧看多了。现在,没有哪个医生会出去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虽然在协议书上可能会让你做这样的选择题,但我们一定是尽力去保母婴平安,当然一旦真的要出事,肯定抢救大人。
好在最后母子平安,虽然婴儿要在保温箱里待几天,可是那位极品婆婆却到处散播,说医院差点杀了她孙子。
Part.5
说实在的,做医生这一行,真是连谈个恋爱的时间都没有。所以,我和李桢一直到2015年,才结束恋爱长跑,终于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同时,随着临床经验的积累,我的技术换来了越来越多患者的信任,找我的病人渐渐多了起来。病人多了,什么样的幺蛾子也都飞出来了。
那天的手术其实挺成功的,但孩子还是因此受到影响,皮肤呈青紫色,再加上刚生出来的孩子大多不好看。当那家人看到从产房里抱出一只“青紫色的猴子”时,居然没人肯接。
一开始,家属怀疑是院方的责任,一口咬定我们在做手术的时候出了医疗事故。好在,我们有全部手术记录包括录相,他们看了以后也没话说了。
没想到的是,后来这家人又觉得孩子可能有先天性心脏病,他们家治不起。孩子本来应该和产妇一起送病房,因为他们家拒收,孩子就送到特护室去照顾了。第二天一早,护士发现,那一家人包括产妇在内全部离奇失踪了。
护士一查,他们登记的地址居然是假的,身份证也是外省的。家属跑了,可孩子不能不管。我们科室的大姐们轮流照顾,买奶粉、尿布,三个月之后,被我们养得白胖胖的婴儿被转送到福利院。
孩子送走没到三天,她的父母居然又神奇现身了,这回他们是来要孩子的。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他们一直在打听孩子是否正常,如果有病他们就不要了,要是没有,他们再来要回去——这家人的算盘打得够精的。
因为已经转到了福利院,即使是亲生父母也要经过很多道手续才能领走。刘主任借机批评他们:“你们想扔就扔,想要就要呀!不能就这么给你们。”
他们一听还急了,坚持说医院是人贩子,交不出孩子,肯定是把孩子给卖了,他们居然还报了警!
在警方协调下,那家人终于在福利院见到了孩子,可是麻烦还没完,他们夫妻坚持说自己当初生的是个儿子,现在换成了丫头,是我们医院在糊弄人!
我们院每位产妇生完孩子之后,在产房里会签一份确认男女的文件。可孩子妈妈声称,自己当时刚做完手术,痛得迷迷糊糊地,意识不清,被我们骗着乱签的字。
我们也是醉了,想起当初有个产妇把助产士抱婴儿的手指当成男孩子小鸡鸡的笑话也是有的。
最后实在没办法,医院提出免费为他们做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后却耐人寻味,孩子和妈妈有血缘关系,但是和爸爸却没有。那个爸爸顿时脸色惨白,什么也没说就领着妻子和孩子走了。
那奇葩的一家人终于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可我,却很替那个宝宝的未来担心。
Part.6
2017年10月14日,是我从医生涯以来,比较难忘的一天。因为,我在这天做了一场最为凶险的手术。我接诊的是一名叫涂丽丽的孕妇,她已经35岁了。B超检查出她属于左宫角妊娠,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宫外孕。宫外孕胎盘附着位置异常,很容易造成胎盘血液供应不足,胎死腹中,更为严重的是手术在剥离胎盘时,孕妇极易发生大出血。
其实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决定,因为涂丽丽的手术需要各科专家同台手术。手术那天,我们院由妇产科组织,普外、心外、血管、儿科、麻醉等多个科室专家进行大会诊,全力保证产妇和宝宝的安全。
因为我是涂丽丽的主治医师,妇产科是组织者,所以我必须是那个从一开始就要坚持到最后的人。
手术从我开始,打开腹腔时,看见裹着小宝宝的水袋竟然浸泡在粪水里,胎儿有缺氧症状。于是,我以最快的速度取出婴儿后交由新生儿科专家抢救。
接下来由血管外科专家进行腹主动脉套扎,再由我协助,小心翼翼地剥离了胎盘,使出血量控制到最低。
最终,我们保证了母子平安。新出生的小家伙是个男孩,不足月,只有两公斤,暂时被安排在恒温箱里,各种仪器监护显示他的生命体征全部正常,他还时不时睁开眼睛四处打量。
术后,刘主任拍着我的肩膀说:“真牛呀,宝宝出生后10分钟内Apgar评分(即阿氏新生儿评分)就达到了10分。开世纪呀!我早就说过,你擅长心外是最好的人选,我没选错人吧!
“宫外孕的胎儿死亡率高达75%以上,这也是我院建立以来第一例腹腔妊娠救治存活的胎儿。给你记一大功!”
我疲惫地朝刘主任笑了笑。直到那一刻,我才真正体会到,为什么现在的妇产科都要尽量配个男医生——那次手术,我整整连续工作了9个多小时!
每一次,刘主任做报告时都会指出,产科男医生是医生中的战斗机飞行员,必须要有高超的技术和果断冷静的头脑。
的确,男医生在手术操作和体力上都有先天优势,但同时,这份责任也更大,一不留神,就是“机毁人亡”,背后是几个家庭的破碎。
那天术后,我累得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地面上一大堆医疗垃圾还没来得及处理,护士王大姐赶紧一边往我嘴里掰面包,一边喂我牛奶。
9个多小时没吃东西,我已经虚脱了,手也抬不起来了。
我想对王姐表示感谢,可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这时候,手术室的门忽然被推开,我媳妇李桢走了进来。她看着我穿着拖鞋,躺在垃圾堆里,先是一愣,接着猛地扑到我身上,竟然哭了起来。
我轻轻抚摸着妻子的头。心里暗暗发誓:女人太不容易了,一定要对老婆更好更体贴。
如今,我在妇产科已经工作了10年之久,粗略估计,我接生的婴儿也有3000多位了。从刚入职时的无人问津,到现在外面还有我的黄牛号,这条路虽然艰辛却也让我着迷。
在我的科室,新的离奇故事、新的人间悲喜、犹如生门一样,轮回着播,生与死也在这里一直交替进行着。
限制级:一个女人的圈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