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调酒师眼中的人生百态（三） | 新潮沉思录

酒吧这种场所，很适合乱搞男女关系。其实可能也没那么适合，因为调酒师在看着你，但是whatever，像笔者这么爱穷嚼的业内也算少数，大部分同侪都很有职业操守，不会把你的臭兜裆布这么挂旗杆儿上，平时拿来同行之间逗逗闷子了不起了，干这行谁还没见过几个奇葩，你那点事儿都不算个事儿。今儿发这条就是给某些狗篮子提个醒，别他妈太拿酒吧不当公共场合了，你看丫还拿那小眼睛左右瞟呢，上回坐角角上喝白州的俩哈麻批，说的就是你们。进门还资资本本挺端着的，喝了一个点钟，不得了，情上来了，那家伙抱在一块儿啃得叫一个欢实，要是头顶没个射灯打着，只差要在卡座上横刀立马就地野合。就这么喝一口啃两嘴巴，好容易看着酒瓶子空了，按说就转场随便哪儿的大床房该干啥干啥去吧，歹势，那男的高了。躺在桌子底下横竖爬不起来。听丫一开口一股青岛海蛎子味儿，以为得是个有量的，没想到废物一个，开除鲁籍算了。

男的不行了，那女的看着倒还挺清醒，叫来一滴滴，小范小徐一人架一胳膊，拖猪崽一样给丫往外拖了出去。走到马路边上拢共五米远的距离，丫像只刚出水的鱼在案板上可劲儿扑腾，就那种上半身死蟹一只，下半身弹动不已宛如泰拳选手，人滴滴师傅一看他那样儿，当场不干了，给洗车费也不好使，一溜烟跑特了。

那人都这熊样儿了也没办法，又给搬回店里来，刚进门吐一地，又用两条腿划拉着呕吐物在地上画龙，皮带也散了，半拉大白屁股露在外头。女的坐下来吧嗒了一根烟，说话了，算了，我叫我老公过来接一下吧。绝了，以为就是个滑稽剧，没想到还是个花案。十五分钟苦主过来，半秃，四眼，开一奥迪，神似娄烨去年那片儿里最后给老婆和奸夫合伙整死的那谁。进门来背着男的走了，全程他老婆跟他也没啥交流，基本上就在玩手机。大家伙儿默不作声交换眼神，眼睛里就四个大字：杀人诛心。

要不说娄子哥了不得，听说平时生活里是那种连话都不敢跟人说的闷葫芦，没事儿就自己一个人呆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人就说了，跟人打交道都不得行，还拍个屁电影，我跟你说不一定，人嘴巴不说，心里头指不定憋着劲儿要到广大人民群众面前去编排你呢，跟知识分子眼前说话做事，留个心眼儿没错，这个真是。

现在供职的这酒吧，整体气质还挺商务。咱国人爱在饭桌上谈正事儿，大家伙都知道，有时饭桌上没谈到位，转场到酒吧，开瓶洋的接着谈，也体体面面的。这里说的一般还是指谈生意，但也有些个别出心裁的。之前一姐们儿，玩儿挺熟，人阔气，平时来喝威士忌基本都不问价格那种，喝得也多。有次跟俩男的一块儿来，居然喝上了鸡尾酒。一人一杯whisky sour，一坐就老半天，整个桌子气氛也很严肃，这一看是来聊正事儿了，大家也没敢去打扰。

聊了一个点儿，姐们儿离席了，跑过来吧台找小邵要烟抽。小邵就问了，夏老师今儿这是有大项目要谈啊？夏老师说话，可不是大项目么，一个我老公一个我律师，谈离婚来了。小邵憋半天，说，离婚好啊，离了想跟谁好跟谁好。夏老师一拱手，懂我，不愧是我娘家人。

又过了会儿，其中一男的起身走了，夏老师看着人出了门，整个人一下子感觉都松弛了，挥手叫小邵过去点酒。小邵过去，问，离了？离了。夏老师眉飞色舞，以后带男朋友过来玩不用偷偷摸摸了，以前打个啵儿还得避着人怕被看见。小邵说，你也别怕，怕没用，店就那么大，我们早看见了，见着你男朋友比见着你老公多。夏老师感叹，还是离晚了。

再之后夏老师过来，感觉人确实快活不少，真叫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来离婚这事儿宜早不宜迟，不离婚喝酒都喝不痛快，这会儿看公众号的有没有想离婚的，民政局五点半关门，去晚了该赶不上趟了。要是还没来得及谈，更得抓紧，别在家里谈，房子万一人家买的，在人家的屋子里讨论分人家的财产，腰杆到底不够硬，平时爱去哪儿喝酒，就去哪儿谈，把酒吧当娘家，生活的烦恼跟娘家人说说。真正的娘家里大伙儿也爱听个花案，别藏着掖着。

同样是搞餐饮，做酒吧的一般来说比做饭馆儿的显得有性格，怎么知道，看网路点评。给到饭馆儿的差评基本上没有被怼回来的，那些个老板要不就给你说软话赔不是，要不就缩着不敢说话，回头在背地里骂你，扎你小人。酒吧不一样，酒吧老板面对差评，敢直截了当喷回来的不少。有人就奇怪了，你们不是服务业吗，怎么敢不把客人当爹？无他，酒吧是个做熟客生意的地儿，路过门口进来的散客对他们往往没那么重要。走进一酒吧喝酒，吧台里吧台外的看对眼了，就能成朋友，要是不对付，说明这地儿你来得不对，那就你给他钱他给你酒完事儿，下次甭来了。部分朋友在海底捞这种地方平价批发体面感，批发习惯了，处处好为人爹，哪天误打误撞进到人家的地头上，还不把自己当外人，这种往往就落不着好。成天要在网路上唧唧歪歪指手画脚，一朝给人惹毛了，那就当面锣对面鼓真跟你干。

黉门街那块儿有个做鸡尾酒的，老板是个老朋克，乍一看斯斯文文的，脾气暴得老火。上回来一客人，还是个同行，聊天时客客气气的，吹捧的谀词没少说，临走撂一句，回头记得看大众点评。老板回头上去一看，人给打个二星，说他败坏经典。给老板气坏了，本想重拳出击，可能又觉得开门做生意，直接喷有辱斯文，遂选择阴阳怪气了一大段嘲讽了回去。笔者看了下，写得不行，还是火气太大了，说怪话是门技术活，关键不能让人看出来你真的怄得慌，这老板性格不够阴暗，勉强不来。依笔者愚见，所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一句简简单单的“你懂个屁”，胜过为赋新词强说怪话百倍。后来看了老板在他五年前开的老店评论区里回复的差评，力道精纯刚猛，拳拳到肉，直叫在大众点评里当惯了上等人的差评家们怀疑人生。不禁喟然长叹，嗟乎！岁月改变了这个男人太多！老兵永不死，只是渐凋零。

武汉这事儿一弄，干酒吧的是真的苦。班儿上不了，酒也喝不上。调酒师平时放假的日常消遣跟大家伙儿也没两样，也是去各种酒吧探店，吧台里呆惯了的，一般平时也都爱整两口，吧台一坐点杯尼格罗尼，就开始盘道儿，围绕着这杯酒可打许多机锋，几句话下来不用自报家门，人家也就知道你是个会摇壶的了。而且调酒师泡吧，心里丝毫不会有平常人出门花天酒地后常有的羞愧，嘛呢，我这交流经验参观学习呢。现在好，莫名其妙多出来一大堆时间，无处可去，拔剑四顾心茫然，同行也在家里猫着呢。

去不成别家酒吧，又开始怀念在自家上班的日子，酒柜上各种出了自家地盘就喝不起的威士忌，还有琳琅满目可以随意取用的配置酒，想喝调的喝调的，想喝纯的喝纯的，最重要的是，冰柜里永远有冰，大方冰小方冰长条冰球冰，从制冰厂运来，个个晶莹剔透，结结实实，用精致可人的小鬼子手工玻璃杯一盛，美。当调酒师如果不能毛店里的酒喝，那将毫无意义。而离了店，这一切都成了明日黄花，怎能不叫人捶胸顿足，夜夜恸哭。

眼看日子过去，复工的消息迟迟不来，酒瘾看着看着就弹压不住，无奈何只能自己在家捣鼓。同行里有阔气的，自己家里置备了调酒用具，各种酒和酒具也齐全，可以像模像样做一点儿讲究的酒，那家伙，羡煞旁人。而笔者这种穷逼调酒师家里啥也没有，唯有一切从简。

楼下家乐福购入蓝宝石金及屈臣氏汤力水，没有酒嘴和盎司器问题不大，凭借丰富经验倒出金酒30ml，注入平时喝茶的搪瓷缸（提前冰好），汤力水拉满，吧勺用筷子取而代之，提拉一下根本就是直接漂浮在水面上的小冰块（自家冰箱冻的），一杯乞丐版金汤力便告出品。喝一口，除去金酒的芬芳气息与汤力水的爽快口感，后调更隐隐有茶叶香氛及冰箱里冻着的带鱼味道。这感觉，仿佛一切都回来了，虽然味道有点不对，但都回来了。啊，金汤力，我生命之光，我欲望之火，酒单上的蛋炒饭，cocktail界的五菱宏光，朴实刚健，大巧若拙，永远可靠，永远同在，给包n95也不换。

（未完待续）

后记：本系列将会以约一月两次的频率不定期更新，如果大家有什么在酒吧里见识过的奇闻异事，欢迎通过公众号后台留言与笔者分享。同时更欢迎全国各地优秀酒吧的安利，也许某一次你常去的那个bar就会出现在这个舞台。最后，在现今的非常时期，愿大家保重身体，都能平安度过这个难过的年关，即使酒吧的门暂时关闭了，家乐福还开着，自己做杯金汤力喝，酒与诗歌永远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