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村庄的入口,都有一片坟地,生者被死者包围,生与死只有几步之遥。”
01
每年清明节,我最多想起的,是我的奶奶和我的父亲。
我读初中三年级的时候,奶奶去世,享年68岁。然后是我读大学三年级的时候,我的父亲去世,只有45岁。
世界上最亲的两个人,和我从此阴阳相隔,再不能见。
现在,他们躺在故乡的土地里,成了土地的一部分,成为了故乡记忆的一部分。
而我,在他们一生里从来没有踏足过的异乡生活,灵魂在这个世界上漂泊。
所以,每年的清明节,如果我不能回去给他们上坟,我都在想,总会有那么一天,我也会告别这个世界,我应该和他们埋葬在一起吗?
我不能肯定。我不知道我回去埋在故乡土地里的理由是什么,我不知道埋在异乡的理由是什么。
再说了,人死如灯灭,如果没有灵魂,或者灵魂寂灭,人在世间的这幅皮囊,这把骨灰,埋在哪里,又有什么重要呢?
前不久,和我的学长老胡聊天,他老家是山东栖霞,生活在广州,对广州爱得一塌糊涂,我常常笑称他可以做广州的代言人。他的儿子在美国纽约。他说他有一次专门带儿子回老家,就是要告诉儿子,他死后,那里是他的安身之所。
我就说,我不想,我希望我死后,把骨灰撒到海里。
02
我奶奶没有名字,至少我们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户口本上,她的名字叫张张氏。这是因为她的娘家也姓张。
这是那个时代,很多女性的名字,娘家姓王,夫家姓李,名字就叫王李氏。如果现在的女权主义知道这种情况,不知道会怎么抓狂。
我爷爷应该是在40几岁去世,她守寡,养大两儿两女四个孩子,然后大儿子自杀,其他三个孩子结婚成家。
我是她的长孙。也是她最爱的孙辈。
我很多次写到,我小时候是吃着奶奶干瘪的乳头入睡的,她走到哪里,我走到哪里,或者说,我走到哪里,她走到哪里,她就像老母鸡护小鸡仔一样,护着她的孙子。
我小时候体弱,动不动就受惊吓,过敏,她总是背着我,抱着我,去看医生,为我叫魂,为我用中草药洗澡。
我们家房子后面,是菜地,是村民们种菜的地方,一般就是萝卜青椒茄子黄瓜,山药。走过菜地,现在想来也许就是几百米,是我们家的林地。我们家的过世的老人,都埋葬在那里。
林地里有高大的白杨,长满了高高的林草,小孩子走进去,常常就看不到。
有人在林地里,种上了南瓜,开着黄色的南瓜花,还有金针花,大人们一般是禁止我们走进去的,说有鬼,小孩子会受惊吓,会生病。但有时候追蝴蝶,还是能跑进去,但总是很快地跑出来。
后来,有个平坟运动,把所有的坟都平掉了,这里变成了菜地,再后来,干脆盖上了房子,现在是村委会。
那些骨灰,被迁移到另外的地方了。
03
我很多次写到过我的父亲。
我有时候会做梦梦到他,醒来后常常会惶惑,害怕会预示什么,于是就在百度上搜什么梦见去世的亲人如何如何之类的话题。不过,我发现,这一类链接后面,都是收费的网站。
我曾经说过,一个人在失去父亲之后,才会真正长大,成为一个大人。否则,你心里总会有一种依靠,或者说依赖。
所以,在很久以前,我遇到挫折,遇到不顺心的事情的时候,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要是父亲活着多好啊,我可以找他倾诉一下,向他咨询一下,或者请教一下,该怎么办。
后来我想开了,或者说释然了。因为他的见识,未必就赶得上我,向他请教,或者说咨询,只不过是寻求一种慰藉罢了。他又能告诉我什么呢?
但我还是想,要是他活着,该是什么样子?
想不出答案来。人生的很多事情,不能假设。尤其是生死。
04
人只有离开故乡,才会真正拥有故乡。没有离开过家乡的人,是不会拥有故乡的,就像一个人,没有离开过生养自己的地方,就无从谈起祖国一样。我的国家,和我的祖国,不是一回事儿。
前几日,读到了几段关于故乡,关于回归乡的文字,一并抄录在这里:
多年以后,我也离开了小镇,每一次回去,都会有一些人再也无法见到。每一次在路途中见到那些荒凉、简陋、破败的小镇时,我的心便格外柔软、疼痛,我都会想起我那个不起眼的,被人遗忘的,让人心碎的灰暗小镇,想到那些如麻风病人的脸一般糜烂的墙壁,想到那些结着蜘蛛网的像瞎眼老人一般空洞的窗户,想到平原上的熏风,刮过小镇时,那些颤抖的瓦片……正如赫塔·米勒所说:只有在这死亡遍布的地方,才会让我感觉到些许的温暖。” 盛慧《外婆家》
“我羡慕那些来自乡村的人,在他们的记忆里总有一个回味无穷的故乡,尽管这故乡其实可能是个贫困凋敝毫无诗意的僻壤,但只要他们乐意,便可以尽情地遐想自己丢殆尽的某些东西仍可靠地寄存在那个一无所知的故乡,从而自我原寡和自我慰藉。我很小便离开出生地,来到这个大城市,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我把这个城市认做故乡。这个城市一切都是在迅速变化着——房屋、街道以及人们的穿着和话题,时至今日,它已完全改观,成为一个崭新、按我我们标准挺时髦的城市。”王朔《动物凶猛》
有一年,我去纽约,在从机场去曼哈顿的大巴上,沿路要经过一个很大的墓地,现在想起来,那个墓地好大啊,好像我就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墓地。
那一刻,我突然想到,全世界所有的人,都会死掉,任何一个,没有一个人能长久地活着。
其实,这是常识,但在那一刻,我才深深地感受到这一点。
我们都在热火朝天地活着,奔着一个方向,却不知道,这个方向,其实是个墓地。
常常有朋友说我,太悲观。其实悲观是骨子里的,乐观也是。知道人会死,所以才会热爱生活,热烈地活着。
这才是人活着的意义。
05
瑞典作家弗雷德里克•巴克曼有一本小说《一个叫欧维的男人决定去死》,还拍成了同名电影,作品中的欧维的家,和他的死去的妻子的墓地,也只有几步之遥。
“每一个村庄的入口,都有一片坟地,生者被死者包围,生与死只有几步之遥。”
我们活着的时候,健康活着的时候,总会觉得死是很遥远的事情,死是别人的事情,和自己没有关系。只有自己亲人好友的离去,才会让你心痛。
殊不知,生生死死,离我们很近。
就像现在蔓延的疫情,很多的人,也许昨天还和我们在微信上说话,也许一夜之间,就幽明永隔,生死相异了。
这个时候,我们才知道,活着是多么宝贵。活着,是一张单程票,死去,就再也不能回来。这才是生的价值。
06
对故乡,还是要敬畏的。毕竟,那里是故土。我从何来,我往何去,一抔黄土,承载了太多。
当年毛岸英要回韶山,代表毛主席去故乡看望,探望韶山的故旧亲人。毕竟,毛泽东已经离开故乡38年了。
离开的时候,他是个书生,然后他的妻子在家,妻弱子幼,他去外面闯荡,捞世界,打天下。然后杨开慧被何健杀害,三个儿子,一个下落不明,一个成了精神残疾,只有这个岸英,现在能代替自己回到故乡。此刻,他是新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主席。
当年的“男儿立志出乡关,学业不成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间处处是青山”豪言犹在,但亲人凋零。
古人的所谓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固然是低一层的境界,但对归乡的情感,却是一致的。
在岸英临行前,他和儿子有过这样的叮嘱:
你要记着,到了湘潭在银田寺下马,离家还有30里,你要走路回去。
-
小马的妈妈
-
Millersky
-
擘璇
-
天天
-
🍀Lily-wan
-
也许(Mina)
-
波罗ME
-
Felix Z
-
活着
-
恰逢雨时
-
海风微凉 🌦🌱
-
范祚传
-
流星雨
-
Youlong888
-
胡乃欣 nathan作者
-
有光
-
不懂得大东
-
悦己
-
蓝天下的六颗星
-
春夏秋冬
-
Xu YD
-
F
-
王尔
-
狮铝王勋学:13690137283
-
吴
-
易道
-
庄生梦蝶
-
唐小云
-
别看了我就是那个灵魂有趣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