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13
人们很难再从她们身上,找到一丝向阳巷的痕迹。
只是每当深夜小叙,茶浓酒酣时,她们就会没来由地点燃一根烟,从遥远而深邃的记忆里,翻出一段尘封的往事。
田真真的记忆里,总有一双红色的小牛皮鞋。
那是妈妈送给她的12岁生日礼物。
妈妈说,青春期长得快,鞋子买大两码,可以穿得久一点。
于是,她收到了一双并不合脚的牛皮鞋,松松垮垮地趿在脚上,鞋跟像两张大嘴,不合时宜地一开一合,所到之处,尽是踢踢踏踏的硬响声。
因为这双鞋的缘故,田真真受尽了同学们的嘲讽。
嘲讽她的孩子大多不住向阳巷,她们有更好的住处,宽敞、明亮、舒适,当然也有更时尚、更舒适的鞋子。生活的宽裕令她们不太明白,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穿这么老气的鞋子?
她们在背后笑她老土,毫无忌讳地打趣她:“田真真,你的鞋子要不要两块钱?”
田真真一字一句听在心上。
但她什么话都没说。
她不敢跟同学争执,因为那只会迎来更大规模的嘲笑。
孩童们的恶是毫无来由、毫无约束的。没有经历过生活痛楚的人,总是缺乏慈悲和怜悯。
她们嘲笑她的鞋子,骂她是乡巴佬,还把她的书包藏起来,看她像无头苍蝇一样,满教室里无措地寻找。
田真真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惹她们。
为此,她的成绩一直很好,那是孤独的奖赏——别人三五结群玩耍的时间,她全用来看书了。她的作文被贴在公告栏里,她的数学总是考第一,她的单词词汇量比老师还大,她从一间普普通通的小学,一直念到全国Top10的大学。
田真真很了不起。
但田真真的记忆里,始终有一双红色的牛皮鞋。
很多次,她都想跟妈妈说:“这次我考了第一,能不能奖励我一双漂亮的鞋?”
可是话到嘴边,她又通通咽下去了。
过早见识现实残忍的孩子,总有跟年龄不符的懂事——她们懂得克服自己的欲望。
爸妈干活太辛苦了,起早摸黑一个月,也不过两三千块收入,这点钱要吃饭,要租房,还要供她们姐妹读书……
摆在百货大楼柜台里的那双漂亮鞋子啊,田真真光是想一想,就觉得负罪。
她怎么能有这样的非分之想呢?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期盼知识能够改变命运,有朝一日能凭借自己的薪水,买下那双漂亮的鞋子。
不知道什么品种,从路边捡回来的,看着可怜,就一直养在身边了。买不起狗粮,就每天剩饭剩菜喂着。幸而是只不挑食的憨狗,粗茶淡饭也吃得开心,每天傻乐傻乐,看到于清萍就往上扑。
于清萍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兔毛。
“真搞笑,一只狗的名字叫兔毛。”任谁看到狗,都会这么逗上一句。
兔毛是整个向阳巷的宠物。它的屁股很肥,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又爱撒娇,碰到个熟人就往面前蹭,一团软软地趴在脚边。
兔毛给于清萍带来过许多快乐。
很多个夜晚,爸爸妈妈去上班,都是兔毛安静地趴在门口,陪她一起安静入睡。它听过她的心事,陪她玩过游戏,还维护过她很多次。
那条憨狗,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护主护得要命。一个陌生人,但凡靠近于清萍一点,它就全身警惕地把肌肉绷紧,两眼聚精会神,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那个夜晚,整栋楼的人都去广场看演出,独自在家的兔毛,竟会连命都不要,宁愿挨一顿毒打,也要咬住小偷的裤管……
它誓死守护着它的主人,哪怕主人并不在家。
等到于清萍回来,兔毛已经瘫软在地,地板上斑斑驳驳全是血迹,两道大门都被撬开了,家里却并未失窃,经历过殊死一役的兔毛,完成了它的光荣使命。
于清萍抱着兔毛去找兽医。
那么小的一个躯体,竟大大小小清理出了十几道伤口,其中头部遭到了重创,拨开毛发清晰可见头骨,两条腿也在棍棒敲击下,生生被截断了……
医生说,内脏也有严重的损伤,治疗的希望很渺茫,还要耗费一大笔钱。
可是于清萍不甘心啊。
那是陪伴了她三年的兔毛,三年里,她待它就像亲人,又怎能看着它离世?
她央求父母救一救兔毛,那是一个14岁孩子,第一次面对真实的生死,本能的抗拒和求助,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她也愿意试一试啊……
可是爸妈拒绝了。
倒不是狠心,而是医生说了,兔毛治不了了。再耗费几百几千块,去拍片,去手术,去接骨,对于这个原本拮据的家庭而言,太奢侈了。
那是一个中秋节的夜晚。整个城市张灯结彩。广场上的表演还没有散场,依稀还传来一阵敲打。于清萍就是跟家人去看表演,才会把兔毛独自留在家的。
她的兔毛要死了。在那个张灯结彩的夜晚。
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品牌,她全都收入囊中。她对鞋子的癖好,更像是一种生理性饥渴。她必须买下很多很多鞋,才能填满心里那个洞。
丈夫说:“你又不是蜈蚣,买这么多鞋干嘛?”
她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他没有见过那双红色牛皮鞋,没目睹过那个12岁女孩,是怎样手足无措地站在墙角,用力蜷缩着脚趾,试图把鞋子藏起来。
她尝试对他描述过,他却不以为然:“一双鞋子而已,完全是虚荣心作祟吧。”
一瞬间,所有对话都索然无味。她不再指望他能懂。
这种陈年的创伤,大概只有于清萍能懂。
所以她们在几杯红酒之后,从容地点燃了烟,聊起了前尘和往事。
田真真说:“我不仅给自己买鞋,也给女儿买鞋,我告诉过自己,那些遗憾一定不能让女儿经历一次。”
于清萍有那么一瞬的惘然,随即她苦笑道:“我恰好相反。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养狗了……”
她再没有养过任何一只宠物。无论是狗,还是别的什么。
因为不生二胎,先生曾提议过,抱养一只小狗,来陪伴形单影只的孩子。
于清萍却猛地一个激灵,头皮像在瞬间被吊起,全身一阵阵发麻。
她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养狗。哪怕是提一提都不行。
兔毛成了一个永久的疮,溃烂了,长疤了,即便年深月久,依旧触目惊心。
她不知道她在抵触什么,或许是兔毛的死,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她知道那不怪爸妈,不怪向阳巷,可是她又忍不住想,那个漫长的夜晚啊,如果爸妈肯给她一点钱,哪怕能有一剂止痛针,她的兔毛就不至于走得那么痛苦……
它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不断地翻动眼皮,一遍一遍地望向它无能为力的小主人……兔毛啊,兔毛。
如今的田真真,是一间创业公司的合伙人,坐明亮的办公室,穿昂贵的高跟鞋。
如今的于清萍,开了两家服装店和一间美容院,年底还筹备着再开一间分店。
她们都是向阳巷里走出来的女孩儿,拥有80后最为优秀的品质,坚韧、从容、拼搏、倔强。
她们迈进写字楼,走进高档小区,早已跟所有女人别无二致。
她们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自己的车子,找了不错的对象,过着令不少人羡慕的生活……
如果你不说,谁都不会看出,这是两个来自向阳巷的姑娘。
可是,在那个微醺的夜晚,她们又分明有种强烈的错觉——20年了,或许,她们从未走出过向阳巷。
花钱买来的男人,应该怎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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