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应该是我读小学的时候,因为作文写得好,因为学习成绩好,特别受到我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老师尹老师的喜欢。
那个时候,我读的是村小,同学都是同一个村子里的孩子,老师也大多是同村的民办老师,除了少量的一两位公办老师。像我这里提到的这位可爱的尹老师,那时候还是个年轻美丽的姑娘,后来,她和校长谈恋爱,嫁给校长,——我的邻居顾姓二哥,见了她,我要开始叫她二嫂了。
当时,对我们这些农村孩子来说,读完了小学,面临着要么读初中,要么就不上学的选择。很多的人,就此完成了一生的学业,从此开始自己的社会人生。
我印象里,我可能是我们那个村小班里,唯一的一个后来读了大学,完全靠个人的努力走向更遥远的世界的孩子。
他们更多的人,回家种地,或者凭着中国人最朴素坚韧的性格,通过各种方式,顽强地活着。就像我说的尹老师,和她的丈夫邻居顾姓二哥,后来也再没有做老师,他们通过做个体户,成了我们那里远近闻名的万元户,从万元户出发,成为了更有钱的企业家。
再后来,这个二哥和二嫂,还曾经专门到青岛找过我,希望我能为他们的孩子在青岛工作提供帮助。我作为当年的学生和后辈,竭尽所能地做了我应该做的。
而当年的那些同学们,我的同龄人们,他们结婚生子,甚至生孙子,在故乡的土地上,像秋日的庄稼一样,活着。
也有的人,早早去世,融入大地,成为故乡土地的沉默的一部分。
就像圣经里的那句话:来自于泥土,回归于泥土。
就像某一年的清明节,我回老家给去世的亲人上坟,仪式结束,我从田间里的墓地出来,在路边,一个坐在三轮车上的妇女,看了我一眼,叫着我的小名,说:你是xx不?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目光。
我说是。
她说:你还认识我不?我是xx。
我说我有点认不清,你是?
她说,我是你英姑,咱俩小时候还是同学来。你那时候学习可好了。你看你这么有本事,听说你现在在广州?我还没去过广州来。
我笑了,一下子想起来小时候的往事,说,是啊,没想到,都不敢认了。年岁过得太久了,我们都老了。
她姓韩,按照乡里的习俗,虽然不同姓,但还是有着所谓的辈分。我父亲叫她的父亲叔,我就自然得叫她姑。这就是孔孟之邦礼仪之乡的所谓的“礼”,也就是所谓的萝卜不大,长在背(辈,田埂)上。
读小学的时候,夏天,孩子都是穿着家里大人手工缝制的小短裤,就是那种用松紧带穿在腰里固定,不掉下来的小短裤。
都还没有发育,但小兽们那种儿童少年间的恶作剧,是少不了的。比如,你在前头走,后面突然有人一把拽下来你的小短裤,这样的恶作剧,常常会发生。有一阵子,这种恶作剧特别欢腾,以至于走路都要小心翼翼,用手捏着脆弱的松紧带,以防被人一把拽下去,成为大家的笑柄。
有人拽你的,你也拽别人的。我好不容易看到前面有个,心想这下子可以报大仇了。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把前面孩子的小花短裤拽下来。然后,听到一个女声哭了。
抬头才知道,居然不是男的,居然是这个英姑。
因为这个,我被同龄的孩子笑话了很久,就像根本不知道流氓为何物被骂为流氓一样。
现在想来,那真的是天真无邪的年纪,童年的戏谑,现在想来也是那么刻骨铭心。甚至是美好。
多大啊,小屁孩们。
和她聊了聊家常,才知道,她其实是和我一般大。只不过,在岁月的侵蚀下,她明显得老了。最起码和我同龄的城市里生存的人们比起来,她真的像祥林嫂或者豆腐西施一样地老了。
我不是鲁迅笔下的“我”。我更不是鲁迅。
但是,我的那些同龄人们,他们在无可奈何和不知不觉间,在时光的流逝汇总,在变成阿Q、闰土、王胡、小D、祥林嫂或者豆腐西施们。
这是宿命,是这个大地的必然的劫数。
02
应该是在小学快要毕业的时候,有一天,尹老师拿来一份升初中的语文试卷,把我留下来,在她的办公室里,让我做这套试卷。她想测试我,看看我能考个什么水平。
其中有一道题,应该是在最后部分,和作文题一样的拿分题,是把打乱秩序的一段话,按照合理的顺序,重新排列出来。
后来我读了初中,才知道那是语文课本里的课文《大自然的语言》中开头的一段。
作者是著名的气象学家,物候学家、科学家竺可桢。曾经的浙江大学的校长。所以,某一年,我到杭州出差,在经过浙江大学的校园时,就曾经想起过这一段文字。
这段文字的原文,是这样的:
立春过后,大地渐渐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冰雪融化,草木萌发,各种花次第开放。再过两个月,燕子翩然归来。不久,布谷鸟也来了。于是转入炎热的夏季,这是植物孕育果实的时期。到了秋天,果实成熟,植物的叶子渐渐变黄,在秋风中簌簌地落下来。北雁南飞,活跃在田间草际的昆虫也都销声匿迹。到处呈现一片衰草连天的景象,准备迎接风雪载途的寒冬。在地球上温带和亚热带区域里,年年如是,周而复始。
现在看来,这其实是很简单的一道题,你只需要把这段话按照春夏秋冬的时间顺序排出来,就对了。
但是,那个时候的我,突然觉得,也可以倒叙啊。比如,冬天里的春天什么的。后来我才意识到,在我一生里,很多时候,我的不成功,其实因为我的所谓的小聪明,或者说所谓的自作聪明。
其实,做个老实人,按照老老实实的逻辑,上帝会抚悯你的努力的。反倒是你的自作聪明,会让上帝觉得,你想走捷径,是个不乖的孩子,给你打个叉吧。
03
前天,应该是前天,从杨葵那里看到,作家从维熙去世了。
杨葵曾经在中国文联和中国作协工作过,如果不是因为个性的原因,很大程度会成为这个衙门的掌门人。当然,他后来选择了另外的道路,现在是著名的作家、出版人,艺术策展人。我和他认识多年,一直觉得他是纯正的学人和纯良正人的古道热肠的好兄弟。
他的这条消息,让我想起我所经历的80年代,和我的阅读经历,而从维熙等一批作家,是绕不过去的里程碑式的人物。
和从维熙这个名字同样记忆深刻的,比如李国文。我记得我曾经反复通读他的《冬天里的春天》。
同样记忆犹新的名字,还有王蒙,刘绍棠.......
04
这些年落居岭南,渐渐和北方疏远,物候迥异,在一个四季不分明的城市,渐渐忘记了四季是如何的轮换和更替的。
比如广州,一年四季都有花开,被称之为花城。就是现在,北方已经成了凛冽的冬天,但在广州,街头依然是各种花开。尤其是那些被作为绿化树的美丽异木棉,现在在街头擎着满树花冠,热烈地开着。
(昨天早上晨练,公园里拍的美丽异木棉)
我常常在心里感慨,这哪里是冬天。在北方的很多地方,即便是春天,也没有这样娇媚的花季。
如果说有变化,我个人的理解,其实冬天,或者说秋天,是春天的倒叙。如果说春天各种花开放的时间是正序的话,那么,随着秋天的到来,随着所谓的冬天到来,这个地方的花季,或者说物候变化,其实是一种倒叙。
从这个意义来说,我当年的小聪明,其实是有它的合理性的。
但在北方的气候或者说物候语境下,我明显是错的。
但只有在我在这个世界上有了这种经历,或者说了经历了各种选择之后,我才悟出来这一点。
这是时光馈赠的智慧。
05
应该是在前天,在微信上和一位没有见过面的读者朋友,也是钱眼群的成员之一,聊天,她(或者他)在北京的一家房地产公司工作了十年,前不久,因为现在的各种因素,公司的原因,下岗了,或者说失业了。也就是说,他或者她,面临着职业生涯的重新选择。
她或者他,和我聊这件事,谈未来的走势。
我告诉她,不要下车,不要掉队。无论如何熬过去,千万不要下车。除非你有更好的车。即便是因为很多原因下车了,也不要栈恋,不要在站台观望,张望,要赶紧上车。千万不要在站台停留太久。时间久了,你会发现,你因为错过了一班车,会错过后面的所有的车。
这个时代,太残酷了,就像有句话说的,它抛弃一个人,连个招呼都不打。
这个时代,是没有温情的时代。它因为某种前因,导致了现在的这个恶果。在所谓出清的过程中,泥沙俱下,你所能做的就是,坚韧,坚强,不要成为那个被抛弃的人。
她后来说的一段话,我截屏保存了:
其实,我知道,我不睿智,我也不高尚。甚至被有人视为财迷。我也在这个艰难的冬天,在这个苦难的时代,坚韧地活着。
我说了,这是我们这个族群的命数,是不得不经历的劫难。熬过去,总会迎来春天。
穿过这个风雪载途的冬天,我们一定会迎来春天。但前提是,我们要活着。就像鲁迅说的:人首先要活着,爱,才有所附丽。
只有活着,才能看到公义昭彰,才能看到恶人的报应。
要永远感恩那些莫名的喜欢,诚挚的爱,深情的拥抱,和虽然平淡、沉默但温暖炽热的善意。这是人与人之间最深刻的关系。
世界不会温柔待人,而人却能以一颗温柔之心,映照出属于自己的世界,等来花枝招展的春天。寒冬愈是严酷,春天的花会开得更明媚,娇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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