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
1929年,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参加了《大美晚报》的征文活动,获奖得到5元稿费,她拿着稿费去买了一只小号名牌唇膏,曾在继母的虐待下长大,5元稿费是她难得的可支配财产。
她觉得,世俗的美,比文学本身更重要。
透出一股命运的不可抗争带来的苍凉,只身一人求学,那时的她,无丰富阅历,无得势乡党,无耳提面命师长,无权势泰山,无万贯家财。
她大方地承认和享受欲望带来的快乐,热爱繁华世俗的味道,爱名气,爱金钱,爱物质,爱世俗,虽早早成名的她,醉心于笔下庸俗的小人物,追求自由。
她是写小人物系列的鼻祖,也是我写小人物系列的前辈,她就是——张爱玲。
尴尬的是,这位民国的才女,笔下不同于新文化运动之后流行的左翼文学,以女性视角写都市女性情怀,前些年来,收到的风评,不好。用现在的话来说,区别于官媒口径,她是独辟蹊径的自媒体作者,在革命文学流行的年代,反而去写家国大义不抵温柔厮守,倾一座城、成全一个人。
些许年来,搜索她的书籍,还是禁书。改编自她的小说拍摄的影视作品(如色戒),还是禁片。在民国一众文学家下,她是独此一份。
何也?张关注的依然是小人物的男女情爱、家庭琐事,深入骨髓,难入革命文学主流。
然自媒体人看张爱玲的作品,容易共情。讲官外话的人,大多独立、难以依靠、偶尔的孤独、渴望被理解。现代的自媒体人,写一段有关她的文字,很有必要。
大家这样评价她:
- 她把庸庸众生看的通透,没有站在高坛,反而低陷到尘埃里,剜心刺骨的痛,痛了一生。偶有繁华,却一直孤独。
- 她克制自己的感情,冷静地看自己笔下的人物,顺着命运的河流,流走消失。最后,左不过一滴蚊子血的叹息,满是虱子的嘲弄。
- 她写的人性可鄙,母亲可以嫉妒女儿,跟女儿的追求者谎称女儿吸鸦片;写优雅但残忍的负心汉;写一个女人从一个公馆到另一个公馆的黑化,蜕变;写男人女人对于另一半的贪婪,找到了红玫瑰还想要白玫瑰。
- 她描述的小人物,带着命运的悲剧,讲述的故事,有着极端的考验。在她笔下讲述的不仅是故事,更是底层悲剧人物的人性。
张是庸庸众生的一员,一个人的话语弱小的可怜,挡不住生活的洪流,乱世的旁观者,从乱世深处冷眼旁观着乱世。
一个大都市颠覆了,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底层求生。大时代大博弈下,一隅小人物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显得太过渺小。
有人鄙夷她格局太小,我却觉得是读者之幸,能够让我们从小人物,小情感维度去触摸民国这个年代。
二
...
1942年,第二次世界大战进入全面高潮。在太平洋上,所谓的大日本帝国用一次豪赌完全诠释了“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一典故;在东欧大陆,缓过来气的大熊开始逐渐展示巨人的惊人力量;中东北非的狼烟依旧与黄沙交织在一起。
时下日军已经占领香港,张不得不中断学业,回到上海,深陷经济窘困的她开始了一代文艺女神的创作生涯,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连续发表多篇轰动性中短篇小说。
在上海的这段时间,张步入了自己人生第一个转折点,遇到了胡兰成。
起初胡兰成并没有见过张,他获得的讯息多半源于杂志报纸上的文章,当时胡兰成任汪精卫政权宣传部部长,比她大13岁。机缘巧合下翻看张的作品《封锁》,后,便多次登门拜访,对张展开了疯狂的追求。
1944 年,胡兰成与第二位夫人离婚,与张在上海秘密结婚。在婚书上,胡兰成亲手在后面加了一句,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这时距离日本投降,还有一年。
热恋不久,胡兰成突然有了大麻烦。
1945年8月,日本投降,亲日派汪精卫政权随之灰飞烟灭。胡兰成逃亡到浙江温州,并很快与第三者同居。
胡兰成逃亡期间,曾给张写信,曾有这么一段:
之后,因为因时局发展,我又辗转武汉,在那里认识小周,自次背信于你。可是生在那个动荡的年代,人人都要疯掉了。次年,日本无条件投降,我被划为文化汉奸被政府通缉,到温州老家避难,与秀美成婚。你来看我,要我于小周同你之间做出选择,我不愿舍去小周,更不愿失去你,我无法给出选择,你在大雨中离去。间隔没几日,我又回到上海,去你那里,我们再不像从前那般亲近,甚至我轻触你手臂时,你低吼一声,再不愿我碰你。我睡了沙发,早晨去看你,你一伏在我肩头哽咽一声“兰成”,没想到那竟是我们最后一面。我起身离去,回到温州。数月后收到你来的诀别信,随信附一张三十万的支票,是你的《太太万岁》和《不了情》的剧本费。
胡兰成离开她时,带走了她的爱,还带走了她生花的妙笔。一直到1947年6月10日,张写信与逃亡中的胡兰成分手,体验了大喜大悲的她,才算是走出来这段感情。
张在自己的文字里,把人世看得很透。但到了自己身上,又活得不是那么明白。就像她故事里的女人一样,也被辜负得理所应当。
家庭、情感的残酷,磨炼她以凉薄的面目示人,与中国人惯常推崇的古道热肠相对立。而她可爱的地方恰恰在于她很“敢写”“敢做”,不仅是形式还是内容。
有人要她写被“时代”要求的“歌颂土改”的作品,颇感困惑。再一次感到与当时的社会环境格格不入,加上胡兰成给她带来的政治压力,只身离开大陆,来到香港。独辟蹊径,开始创作小说《秧歌》与《赤地之恋》,讲述“土改”时期农民处境的艰苦。其实正像大多现在的自媒体作者的初衷一样,做自己。
大陆文学界,长期把她的作品被作为反面典型,指责它为“毒草”。在当时“主流”的势力反噬下,张生活非常拮据,但她依旧努力保持精致的心情,眼光。如是般般。雌雌温温,透露出物种进化史里不竭的隐忍的力道。
张试图在阐述一种自己的史观:这时代,旧的东西在崩坏,新的在滋长中。但在时代的高潮来到之前,斩钉截铁的事物不过是例外。
1955年,张赴美国定居,开启了她新的创作高潮。开始把个人的离合和整个世界的局势作比:时代变得越来越好,人民过上了好日子,只不过片刻的欢愉之于历史绵延,仅一个小小的颤动。
能自由一时是本性,能自由一世是能耐,这是张对生活的永不妥协。
鲁迅告诉我们,怎么想中国的事。张告诉我们,怎么在中国有思想的活。要不去掀掉‘筵席’,要不离开这“是非人间”。
然而文坛诡谲,在“支流”游泳,独特的写作视角不是聚宝盆。因为在特殊的年代,所思所写,最能区分路线问题,也是一众自媒体作者的悲哀。
在张36岁的时候,结识了65岁的左翼剧作家赖雅并怀孕,遗憾的是,她并没有人们想象中活的体面,孩子因为生活拮据而流产。
这一切,张体会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凉透的血,熄灭的火,封锁的城市、冬天的灵魂、冷冷清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三
...
张是个彻底的悲观主义者,可是同时又是一个活泼的讽刺作家,记录近代中国都市生活的一个忠实而又宽厚的历史家,同时她又爱名气,爱金钱,爱物质,爱世俗给人的一切感官享受与乐趣。
她所记录下来的小人物,不可避免的做些有失高贵的事情;这些小故事读来教人悲哀,不由得使人对于道德问题加以思索。旁观凡人们表面和睦的爱恨情仇,再反手把必然的悲剧拎出来给大家看看,不公平下,什么是小人物的生存方法。
她的旁观是无奈的,她的清醒使她深知自己无力改变现实的洪流,可她又无法假装糊涂,只好将眼见付诸笔墨,借此排遣内心的无奈与悲伤。不是因为旁观才清醒,而是因为清醒,才只能旁观。
张所写的是个变动的社会,生活在变,思想在变,行为在变,所不变者只是每个人的自私和偶然表现出来足以不久自私的同情心。在她的文笔下,永远无力改变小人物的或无奈、或悲惨的结局。
她的意象不仅强调优美和丑恶的对比,也让人看到在显然不断变更的物质环境下,中国人行为方式的持续性。强烈的历史意识,让她可以通过过去去书写现在——归功于她严肃而悲剧式的人生观。
1995年9月8日,她预感到大限来临,长路走到了尽头,于是穿戴整齐,躺在地板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在洛杉矶的公寓里,安详地离开人世。
7天以后,才被人发现。张孤独地走了,正如她孤独地活。人生就是百年孤独,每个人带着各自的恐惧,寻求各自的圆满。有人找到了,有人仍没有。张一直孤独,但是,她以她的苍凉,在万家灯火的夜晚,留下了无数永恒的、文字的、启示性的薄荷糖——甜味没有了,凉还在。
我们每个人,都能在文人笔下,找到自己的小人物背影,在夹缝生存,追求自由、美好,同时也会被一些所谓的“社会精英”诟病,但正如张所说:
你尽管看不起我,可是我希望我们永远是好同志。希望你一帆风顺,你自己保重
以上是牲产队:小人物系列周年总结全文。
希望读者们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能够多少嗅到一点真实生活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