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辉岁月BEYOND - 命运派对
2019年9月6日,津巴布韦政府宣布,授予前总统罗伯特·穆加贝“国家英雄”称号。
而就在当天稍早些时候,这位一年多前因政变下台的“开国总统”在地球另一端新加坡走完了自己95年漫长的人生。
虽然一年多前褫夺了他的职位,但对穆加贝本人,新政府可谓是给足了面子:不仅承认了他的“国家英雄”地位,还尊他为“国父”,并将他葬礼前这几天,定为“国家哀悼日”。
虽然政治生命的句号并不完美,但老总统的“身后事”可谓是“极尽哀荣”。在最后一刻,他的地位与荣耀却获得了打败他的“敌人”的承认。
“敌人”与“战友”,“英雄”与“独夫”,“民族解放者”与“种族清洗的屠夫”……穆加贝的一生,以及这位老人背后津巴布韦这个国家的曲折命运,也总是在这一个个悖反中跌宕辗转。
在这些背后是深厚的历史留下的深刻的创伤——“大历史”行程之下的个人奋斗,不过是漫长历史跌宕起伏的延长线。
▲面对人群,慷慨激昂的穆加贝
这位1924年出生的老人降世前一年,当年的“南罗德西亚”就通过全民投票获得了“自治”;但等他四十一岁时,“北罗得西亚”独立为赞比亚一年后,新的“罗德西亚”才单方面宣布“独立”,而白人与黑人、英国与罗德西亚当局的斗争又持续了十五年之久;在他五十六岁那年,“津巴布韦”才真正独立成一个新的国家,他也因此成为这个国家的第一位政府首脑、第一位掌握军政大权的国家元首。
三十七年后,穆加贝成为当代世界上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位实权领导人,拿下“百岁总统”的桂冠似乎已成定局;但一场猝不及防的政变,却让他被迫辞去总统职务,在失意中度过了人生最后的旅程,最终客死异乡。
是非功过对他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只留下一片满是吊诡的神奇土地。
01
破碎的“示巴女王”之梦
在《圣经·列王纪》中,记载了距今近三千年前“示巴女王”的故事:来自遥远南方的示巴女王不远万里来到耶路撒冷,见到了当时以色列的所罗门王。而所罗门王则用自己的智慧征服了这位富有而虔诚的南方女王。
过了两千年,1871年,德国探险家卡尔·毛奇在非洲南部发现了一处用石头建造的巨大历史遗迹。当时,毛奇只觉得,非洲人不可能自己建造出这么宏伟的建筑,这座建筑肯定是《圣经》中在所罗门王“点化”之下的示巴女王留下的遗迹。
从那一天开始,欧洲来的人们在这座遗迹掘地三尺,想要找到白人曾经建造并统治这里的证据——至少也要证明,它是在白人的“启发”和“指导”下建造的。经过几十年掠夺式的“发掘”,这群狂妄的种族主义者一无所获,但人们已经无从知晓这些遗迹究竟叫什么名字了,只能用当地人朴素的语言为它命名——“大津巴布韦”——意即石头盖的大房子。
▲坐落在南部非洲腹地的“大津巴布韦”遗址
1980年,罗德西亚最终获得独立,但是,国号却让新的国家犯了难。“罗德西亚”这个名字来自英国殖民者塞西尔·罗兹,新的国家肯定不能再用这个名字了。于是,远离首都三百多公里的“大津巴布韦”就成了新独立的国家的国号。
听起来,它像极了当年欧洲人梦想中的示巴女王的“黄金之国”。
而更“神奇”的是,在二十一世纪的初年,示巴女王的传奇,几乎将要再一次在黑色非洲这个神秘的内陆国家上演。
2017年11月5日,在首都所在的哈拉雷省举行的一场集会上,穆加贝的夫人格蕾丝,手握着扩音话筒,俨然一副发号施令的“女王”模样,面对着体育场的数千人,她大声宣布:
“我对穆加贝先生说,你应该让我接替你的位置,不要害怕。如果你想把这份工作给我,就直率地给。”
此前一天,副总统姆南加古瓦被解除职务,他被指控在1980年就与白人合谋,篡夺总统宝座。紧接着,执政党向国会动议,要求在宪法中加上一条,副总统中必须有一位女性。这当然不是为了“妇女平权”,而是为了给“第一夫人”铺路。
“如果我当选副总统,有什么问题吗?”格蕾丝自信地向参加集会的人群发问。
似乎没有人怀疑,这位富有、年轻、充满活力,身边聚集这一大群充满热情的激进改革者的女性,将从她丈夫的手中接过权柄,成为这片“黑土地”新的执政者。
在浪漫主义者眼里,这无疑又将是一段令人神往的传奇。
▲格蕾丝·穆加贝,曾经无限接近权力巅峰的“第一夫人”
2017年11月14日夜间,津巴布韦国防军的战车突然开出了营房,包围了穆加贝本人的私宅,封锁了通往国会和政府的道路,并且占领了广播电视公司。
军方宣布,这并不是一场政变,只是为了逮捕总统身边的腐败分子。
“没有发生政变,只有‘没有流血的政权更迭’,逮捕了一些涉嫌腐败分子和破坏分子,拘捕的是一位被自己妻子所骗的老人。”
11月18日,穆加贝被所在的执政党津巴布韦非洲联盟-爱国阵线免去了党内职务。21日,这位93岁的老人在议会启动弹劾程序前宣布辞职。
穆加贝失去了宝座,格蕾丝得已保留着她的庄园、财富,但其实她也失去了更多——包括触手可及的总统大位和让她在南非等国横行无忌的“外交豁免权”。
1965年,格蕾丝出生那一年,穆加贝还在殖民者的黑监狱里服刑。1992年,穆加贝的原配夫人萨丽·穆加贝因病去世,而27岁的格蕾丝此时还是有夫之妇,在津巴布韦众议院当一个普通的打字员,但那时,她已经为穆加贝生育了两个孩子。
三年后,格蕾丝终于与自己名义上的丈夫离异,嫁给了年过古稀的当权者。
2013年,年近九旬的穆加贝第五次连任津巴布韦总统,48岁的格蕾丝也在此时高调走入政坛。第二年,她成为执政党旗下妇女联盟的领袖,并一手主导了时任副总统的乔伊斯·穆菊茹的下台。
穆菊茹是十八岁就参加津巴布韦独立战争的党内元老,她的丈夫还是穆加贝早年的“亲密战友”,被津巴布韦人称之为“国王的缔造者”。
三年之后,同样有着深厚军方背景的继任副总统姆南加古瓦也被免去职务。
一忍再忍的军方最终还是无法容忍这位第一夫人的“弯道超车”,他们公开宣称,要让没有参加过1970年代独立运动的新人“出局”。
军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一场干净利落的“清君侧”之后,老总统和女副总统的政治生命终于走到了终点。
02
革命者的“归途”
“第一夫人”指控副总统姆南加古瓦勾结白人阴谋政变,并勒令他下台的一周之后,2017年11月13日,津巴布韦国防军司令奇文加上将发布了一条措辞严厉的声明,敦促执政党“停止排挤和清洗参加过独立战争的党内干部”,并表示“军队对此不会无动于衷,会采取措施阻止‘反革命分子’劫持执政党的图谋。”
面对这位军事统帅的威胁,执政三十七年的穆加贝却只能“回敬”一篇满是谴责的声明。
大难临头,“笔杆子”面对“枪杆子”毫无招架之力,仅仅几个小时之后,军队便开进了首都。
▲最后关头发兵“清君侧”的奇文加上将
从1980年到2017年,穆加贝当了7年总理、30年总统,经历了两次总理选举和五次总统选举,一直稳稳地坐在最高权力的宝座上。这背后,军方给了他最坚定的支持,但也是在他政治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被军方抛弃,一瞬间跌落权力的宝座。
这一切的因果,还是要从半个世纪前那场轰轰烈烈的津巴布韦革命说起。
那个时候,津巴布韦和曾经同属英国殖民地的南非很像:少部分出生在非洲的白人在独立初期占据了统治地位,而黑人内部则因为历史文化等原因分成不同的部族,相互仇视、攻伐。
在白人的少数政府代表这片土地上的白人和黑人,宣布“单方面独立”后,独立前种族冲突的“草蛇灰线”一下自成了明线,黑人开始拿起武器,反抗新成立的白人政府。
一时间,英国与罗德西亚外交上的“外战”,白人与黑人间明火执仗的内战,同时打得不可开交,白人当局可谓是“两线作战”。
但这个时候,未来黑人的领袖穆加贝还像南非的曼德拉一样,在监狱里坚守着自己的政治信仰。
直到1974年,穆加贝才走出监狱,但很快被驱逐到了邻国莫桑比克。他日后的战友早已在这里建立了游击队的指挥机关,与白人政府进行着艰苦卓绝的斗争。1976年,穆加贝领导下的“津巴布韦民族联盟”(民盟)与另一支反抗力量“津巴布韦人民联盟”(人盟)达成和解,共同对抗白人政府。
四年后的1980年,战争终于结束了。津巴布韦举行了第一次议会大选。那一年的《选举法》规定,议会100个席位中,20个给白人,80个给黑人,而选举之后,在黑人的80个议席中,“民盟”拿到了57个,“人盟”占据了23个。
与其说这是一场政党政治下的议会选举,不如说是一场族群政治下的利益争夺。
“民盟”背后,是穆加贝所在的绍纳族,占津巴布韦黑人总人口的近80%,而“人盟”背后,则是占黑人人口20%左右的恩德贝莱族。
再考虑到白人在数量上的“绝对劣势”,可以说,这场大选从制度设计到结果上,都明显地笼罩着一层“补偿正义”的光晕。但是,这个在现代民主制度下“天经地义”的制度设计,在当年的津巴布韦,却是埋下了一个巨大的“火药桶”。
与西方的“民族国家”不同,漫长的殖民统治和部族冲突,在新生的津巴布韦内部,深深埋下了种族仇视的阴影。随着独立战争的胜利,绍纳族与国内少数族裔的矛盾陡然尖锐了起来。
而作为执政党“领导人”的穆加贝,既无法“带领”整个国家进行有效的现代化建设,也无法把其他族裔“引导”到执政党设计的轨道上来。
毕竟,这个时候他出狱才不过六年,成为革命的两方公认的领袖,也不过四年时间。
新政府没收了精于农业生产和商业经营的白人名下的庄园、财产,用近乎粗暴野蛮的方式将它们分配给穷苦的黑人。
1982年,族裔政治从议会走向了更广袤的国土。绍纳族支持的“民盟”在全国展开了一场被称为“Gukurahundi”的种族清洗运动,在绍纳族语言里,它代表着初春清扫谷物中秕糠的大风雨。
▲时至今日,津巴布韦民众仍然生活在贫困之中
这场大屠杀持续了整整五年,它夺去了数万人的生命,数不清的监禁、流放和惨无人道的酷刑。
昔日志在“屠龙”的革命者,最终成了昔日他们一心想要斩杀的“恶龙”。
03
双刃的“利剑”
依靠着族裔政治带来的狂热情绪,以及军方的鼎力支持,在议会政治时期当总理,在总统制时代做总统,铁腕掌权三十七年,穆加贝手握着这两把“利剑”,从六十五岁一直干到了九十三岁,成了全世界最年长的实权领导人。
津巴布韦正式独立以前,社会上绝大多数财富和生产资料都集中在少部分白人手中,这也是当年革命之火迅速燎原的背景。
而暴力革命必须用最激烈的方式解决制造革命的社会问题,否则革命的领导者要么被反扑的旧势力吞没,要么被高涨的革命热情所吞噬。在动荡的年代,必须选边站。相比于站在对面的“异教徒”,己方阵营的“异端”更为可恨。
从这一点上说,津巴布韦政府用暴力方式没收白人财产分给黑人,也是浪潮下的形势所迫。在这一理念的引领下,津巴布韦在独立以后,对白人的“经济革命”步子迈得越来越大:八十年代囿于协定,还是“赎买”为主;九十年代开始变得激进;到了2000年以后,甚至开始“暴力土改”。
但这件顶着巨大外部压力也“必须做”的事情,却给津巴布韦的社会经济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缺乏管理经验,骤然暴富的贫民阶层对如何管理和利用到手的生产资料手足无措,而九十年代突如其来后又绵延不绝的旱灾也让这个“非洲粮仓”的农业遭受了巨大的挫折。
天灾人祸之下,津巴布韦从非洲重要的粮食出口国变成了粮食进口国,进而引发了急速的通货膨胀。
2007年11月,津巴布韦的通货膨胀率达到了26,000%,这还是官方公布的数据,失业率更是达到了80%。
▲“超大面额”的津巴布韦货币
于是,就有了仿佛在笑话书里才能看到的巨额钞票,每个津巴布韦贫民都成了百亿富翁,虽然,这个数字此时已经毫无意义。甚至,2009年4月,津巴布韦一度宣布,停用本国货币一年。
好在,那个时候穆加贝还有军队,还能稳稳地把政权拿在手里。
2008年的总统大选,穆加贝输掉了初选,但他的竞争对手却受到威胁,被迫退出了选举;2013年的总统大选,反对派指责穆加贝舞弊,但对他毫无办法。
他没想到,四年后军方用行动告诉他,他们不是穆加贝的私人武装,虽然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仍然忠于执政的“民族联盟-爱国阵线”——这个1987年表面上的部族和解之后,“人盟”与“民盟”联合的新政党。
与其他通过革命建国的开国领袖不同的是,穆加贝虽然独立前就已经是“民盟”的领导人,但他真正投身武装革命的时间其实非常短暂。
虽然在掌权后,为了应付部族冲突,他主持组建了“第五旅”对付恩德贝莱族,也插手了军方重要的人事任命。但是,掌权三十七年后,他还是不能保证军队对他的“绝对效忠”。
长达三十七年的统治,在军方干预下,仅仅三天时间就画上了句号。
这个投身政治近六十年的老人,不会不知道军队对国家政权的重要性,尤其在非洲这样现代政治文明刚刚起步的地方。虽然名义上,他也是三军统帅;但是,缺乏直接指挥作战经历的“先天缺陷”让他面对军头的逼宫毫无办法。
这些军头不但四十年前就出生入死,为了津巴布韦的独立建国抛头颅洒热血,还因此手握着“春秋大义”:英明的领袖,民选的总统,怎么能让没有参加过独立抗争的妻子继承“大位”呢?
04
旧邦新命,路在何方
穆加贝离开政坛的时候,新政府给他开出了优厚的“优待条例”:继续享受着津贴、保留着这些年积攒下来的财富、庄园和别墅。就连他的夫人,那位导致他下台的“罪魁祸首”,也每年能从新政府拿到数万美元的津贴。
穆加贝辞职的第二天,前几天刚刚被罢职的姆南加古瓦以第一副总统的旧职继任总统,并成为执政党新的领袖。
新总统发布了他的“100天行动计划”,包括刺激经济、吸引外资、遏制腐败等等。英国也高调宣布,考虑接纳津巴布韦回到英联邦“大家庭”。
2018年7月的大选中,“民族联盟-爱国阵线”再次获胜,姆南加古瓦正式就任总统。
▲赢得大选的姆南加古瓦
撒哈拉以南的非洲,被人们称为“黑非洲”,在全球化的历史上,它随着新航路的开辟和殖民者的入侵在四百年前才一点点进入现代社会的视野,并在上世纪中叶的民族解放浪潮中获得独立,成为国际舞台上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
除了遥远的古代留下的部族冲突的遗迹,不同殖民者也给各自的殖民地打下了本不应该属于这片土地的烙印。
比利时在非洲的殖民地一直是比利时王室的“私产”,直到1908年才移交给比利时政府。王室在这里保留了资产阶级革命前那种野蛮专横的统治方式,为了维系这种统治,他们采取了严酷的刑罚,不遗余力地挑起族裔间的激烈对抗,最终演化成了卢旺达大屠杀的悲剧。
▲比属刚果因未完成生产任务被殖民者“惩罚”的黑人劳工
法国在非洲殖民地的收缩和解体与上世纪六十年代法国左翼运动的高涨息息相关,而1960年代殖民地解放运动之后,法国依然在这里保持着极大的影响力和强大的军事存在,以至于有人笑称:法国是最大的非洲国家,是“五常”中的“非洲代表”。
早早经历了资产阶级革命并形成了现代政治制度的英国,在它的殖民地培育了一个较为成熟的白人精英阶层。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非洲出身的英国裔白人就获得了当地的统治权,通过“贝尔福报告”和《威斯敏斯特法案》,大英帝国旗下的各个“自治领”获得了与英国相同的政治地位。
在非洲之外,像加拿大和澳大利亚这样白人占人口大多数的“自治领”很快成为像美国一样的新国家,只是还尊奉英王为名义上的元首而已。但在非洲,白人人数较少,却取得了对黑人压倒性的政治经济优势,形成了一种“种族主义”的奇异社会结构。
在名义上,它有着澳洲、加拿大一样的“自治”地位;但对广大黑人民众而言,白人殖民者依旧高高在上,进行着新的殖民统治。
黑人与白人的种族冲突与黑人之间的部族冲突相交织,形成了复杂的社会矛盾。不论是南非用民权斗争的形式终结了白人的种族主义统治,还是津巴布韦的暴力革命,反殖民斗争的过程中,往往更多地体现出一些“社会革命”的性质。
而这项独立领袖,不但背负着民族独立的重任,也背负着弥合社会裂痕,实现国家彻底统一的重任。
在这一点上,南非的曼德拉是可以说是成功的,虽然南非民权革命以后,仍然存在着白人和黑人间的尖锐矛盾,但曼德拉赢得了两大族裔共同的尊重。南非今日面临的种种经济困局,早在白人统治的后期就已经显现了,拿着种族主义的有色眼镜,认为是黑人掌握政权导致了南非今日的困境,无疑是荒谬的。
至少这二十多年来,南非严重的族裔对立开始渐渐平息,在曼德拉的大旗之下,不论肤色与族裔,至少都认同这个新的国家实体。
三十七年的统治,虽然通过政党联合的方式表面上实现了两大黑人部族的“和解”,但是,种族屠灭的创伤,以及基于种族因素的粗暴的经济政策,让津巴布韦陷入了严重的经济衰退、社会撕裂和内战风险之中。
而且,他贪恋权位,任人唯亲,也极大损害了统治集团脆弱的共识。
新政府给与了这位独立斗争的领袖“国父”和“英雄”的殊荣,让他得以风光下葬,但摆在继任者面前的道路依然曲折而漫长。
这场未尽的非洲梦,是历史留给二十一世纪的人们一道待解而充满魅力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