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遇到两个有意思的话题,都是朋友圈里朋友向瞎爷提出来的。
一个是问瞎爷,自己的女儿到了快要升初中的时候了,孩子的兴趣很广泛,艺术课程学得很好,到了一个关键时候:老师希望她专心学艺术,将来考艺术专业,家长还是希望艺术只是作为一个爱好,选择把文化知识学得好,艺术只是作为一个爱好,不想指望它作为将来谋生的唯一工具。但自己的能力,指导不了孩子了。想问问瞎爷,怎么办?
另一个是,小学生读什么书,有助于写作?
坦率地说,这两个问题,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是做过老师,但是高中语文老师。虽然从教时间不短,一直当班主任,指导过学生报志愿,后来做企业,一直做人的管理和教育的工作,但这样专业的教育问题,真的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更何况后来瞎爷离开学校,混社会,人生海海,早把那点学校里的东西忘记了。所以,这样的问题问瞎爷,真的有问道于盲的滑稽感。
你们太厚爱瞎爷了。但瞎爷不是教育专家啊。
人生如果是个热油锅,瞎爷估计就是个老油条。
01
倒是因此想起了最近暑期档大火的两部电影:《狮子王》与《哪吒之魔童降世》
《狮子王》的故事脱胎于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迪斯尼先是拍成动画片,现在又拍成真人动物版。
我前几天写了一篇观影札记,把主题归结为“长大成人”,成人成事,是父辈对后来的期望,就像我们中国人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长大成人,做人靠谱,做事靠谱一样。
所以,电影里的辛巴在遭遇自己的父亲被自己的叔叔阴谋害死之后,自我放逐,一度沉溺与追寻虚幻的快乐的生活,放纵自己,此间乐,不思蜀。但他高贵的出身、他血液里流淌的狮子王的DNA,朋友的帮助,爱情的召唤,当然还有人生导师的指引,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责任,于是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回到故国,推翻了他叔父的黑暗统治,成事成人。
这是一个非常正统,非常合乎不仅仅是东方价值观,也合乎西方价值观的故事。
所以我把电影的主题,按照我的理解,归纳为长大成人。这种长大成人的母题,有很多变种的故事,即便是金庸的武侠小说,大多也是循着这样的逻辑来演绎江湖故事,武侠人生。
这样的故事,更合乎我们一般人的认知。
因为是按照大人所理解的逻辑来编的故事,所以,它与其说是一部给孩子看的电影,毋宁说它是给大人看的电影。因为它故事所有的逻辑和动力,都是快点长大,赶紧成人,好担负起你应该担负的责任。
而童年和少年的故事更多是放纵、玩耍、快乐和叛逆。
《哪吒之魔童降世》的故事母体则来源于《封神演义》,和上个世纪备受欢迎的动画片《哪吒闹海》虽然出自同样的母体,但分明是在讲述一个别样的故事。
这个故事的主题,和《狮子王》作对比的话,如果说《狮子王》是“长大成人”,那么,《魔童降世》则是“成为少年,拒绝长大”。
在《哪吒闹海》里,哪吒是一个反抗父权的少年英雄,他闹龙宫、杀恶龙、剜骨剔肉还给父亲,然后涅槃重生,是一个时代群体的象征:那个年代,许多革命者是以这样的叛逆者形象出现的。
他们不是回归父亲,成为父亲,而是以父亲、父权的叛逆者、对立者立世的。
79版的《哪吒闹海》是诠释中国式父子关系最为暴烈的一个故事,在深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观念影响的时代,哪吒作为儿子的反抗,完全达到了莎士比亚悲剧作品中理想破灭后带来的震惊效果。哪吒的反权威形象,已经在《西游记》的描写中被定格。
但在漫长的父权社会当中,是不会允许、承认与扩大哪吒“自杀”行为寄寓的反叛意义的。哪吒的被萌童化,是长期以来父权阴影笼罩的结果,但有些人为了推卸李靖的责任,认为是哪吒不孝。
但这其实是个伪命题,无论是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伦理角度,还是从“不自由毋宁死”的现代权利维护角度,哪吒之死都与孝无关。他的命运变化,确切地说,更多指向了很难被放在案头讨论的传统父子关系与家庭代际冲突。
读这段话,一定要记住,那是1979年。那是一个需要弑父杀母的时代。
就像有人评论的那样:
李靖杀哪吒,为了息事宁人。
亚伯拉罕杀子献祭,为了服侍耶和华。
农神吞噬其子宙斯,为了自己的权力欲。
中华、古希腊、希伯来三种文化的异同,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不过需要指出的是,此处的中华文化不是原生态的文化,而是经过明清纲常孝道污染的文化。孔子说:小杖则受,大杖则走。意思是,儿子面对老爸的责罚,若是轻打就忍忍算了,若是重打赶紧跑路。
《封神演义》《西游记》写哪吒故事,是民间文人用明清那种僵化的思维爆改商周历史,那会君主没有绝对的生杀大权,要尊重封臣,李靖面对天庭的不合理要求(出卖自己的儿子哪吒),完全有权拒绝。
先秦儒家没说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话是《西游记》里猪八戒说的,显示了明清的社会风气,同样这本书有另外一句名言“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看上去两句话意思相反,实则一个硬币的两面,把政权变成强者的战利品,赤裸裸的成王败寇,讲究道义的人被务实者嘲讽为腐儒。
诞生海瑞、杨涟的国度,同样诞生了李自成、张献忠。
02
而到了2019年,《魔童降世》则讲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哪吒故事。
从1979到2019,40年,正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四十年过去的四十年。
有段评书的定场诗是这样说的:
有个姓李的小娃娃 ,
天不怕来地不怕,
官二代来富二代,
仗着有个好爸爸 。
任意胡行犯王法 ,
骄狂跋扈走天下 ,
天生就是胆子大 ,
他的名字叫哪吒。
新版的哪吒,和父母的关系和解了,他不再是反抗父权的小英雄,而是一个萌童、邪童、魔童。
很多人不喜欢这版哪吒,都是因为一个理由:原版的哪吒故事的内核,即自由意志对父权的反抗,在这一版的哪吒里消失了。
父权当然是要反抗的,自由意志当然是值得坚持的,原版的哪吒自刎当然是绝佳的经典,就像86版西游记的孙悟空一样。
就像有人评论的,如果一个艺术人物成为经典之后,千秋万代就只能有这一种设定,谁改了这个设定,谁颠覆了旧的故事,谁就要“向全中国人民谢罪的”——那么这样的做派,和“戏说不是乱说,改编不是乱编”的那位又有什么区别呢,和他嘲讽至尊宝拿金箍棒姿势不对的样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家经典是唯一的模板,谁也不许改,谁也动不得。我们曾经反对这种说辞的,我们都认为文艺作品应该允许多样性的,是这样吧?
不管是哪吒粉还是大圣粉,都曾有屠龙的心气。
不要不自觉长出鳞片了。
这里,所谓长出鳞片,是那个源出于泰国的故事:
有一条恶龙,附近的村民深受其害,每年这个村庄都会有一个少年英雄去与恶龙搏斗,但无人生还。又一个英雄出发时,有人悄悄尾随。龙穴铺满金银财宝,看到英雄用剑刺死恶龙,然后坐在尸身上,看着闪烁的珠宝,慢慢地长出鳞片、尾巴和触角,最终变成恶龙。
因为要反抗这种变成恶龙的宿命,所以,新哪吒的性格逻辑开始扭曲:我拒绝长大,我不想成为大人,尤其是不想成为父辈那样的人。
这就是2019和1979的区别。
03
鲁迅曾经说他信奉过进化论,他以为一代更比一代强,后代人一定会胜过前代人,年轻人会胜过老年人。
但他后来也反省过,他发现,年轻人中也有虫豸,年轻人中也会有坏人。
04
一个人观点如何,往往取决于他/她获得信息的数量和质量,这一点不难理解;但我们经常忽视了一点:一个人经历事情的先后次序,也会极大影响他/她的观点。
坦率地说,我不喜欢魔童版的哪吒,因为他长不大。永远都长不大。
他的世界观、价值观都决定了,他永远只能是魔童。
他不可能像狮子王里的辛巴,长大成人,站在荣耀王国的巨石上俯瞰世界。
因为魔童忘记了、或者说违背了这个成人世界的逻辑。
这个逻辑是:我是你爸爸。
05
有段关于开国领袖的故事,不知道真假,是这样说的:
一次他的眼科医生上门为他检查时,发现他正捧着一本书老泪纵横,无声自泣。
医生赶紧上前劝慰:“千万不能哭,眼睛要坏的。”
医生仔细查看,发现书打开的那页,是南宋词人陈亮的一首《念奴娇·登多景楼》。
老人指其中一句良久不语,词曰:
“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陈亮的全词完整版是这样的:
危楼还望,叹此意、今古几人曾会?鬼设神施,浑认作、天限南疆北界。一水横陈,连岗三面,做出争雄势。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因笑王谢诸人,登高怀远,也学英雄涕。凭却长江,管不到,河洛腥膻无际。正好长驱,不须反顾,寻取中流誓。小儿破贼,势成宁问强对!
还有一段这个老人的故事,说60年代,他去上海。上海方面招待他晚上看京剧《白蛇传》作为消遣。
他坐在最前一排的宽大沙发上,因为胖,为了舒服,身边的工作人员为他解开腰带。
看到水漫金山,白娘子被法海压在雷峰塔下。他拍案而起:不造反行吗?
于是,身边的工作人员赶紧手忙脚乱地给他提上裤子。
演出结束,上台接见演员。他拒绝和法海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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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k
那个是王玥波说的定场诗,当初说的是李双江的儿子李天一,当时是社会舆论热点。最后一句说完全场乐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