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无关。论装B就服彪哥
1
该来的总会来。
余刘文,一个江西佬,却跑到《成都商报》去做记者。
四川人嘛,爱摆龙门阵,多搞些家长里短的新闻就蛮好,但他一门心思要做大稿子,花42天去采访,写了一篇《心香泪酒祭吴宓》一书引起的官司的深度报道。
别看记者一个个都臭屁的很,其实跟厂弟厂妹没啥差别,都是计件工资。
报社呢,跟车间也差不多一回事,每天都需要稿件填充版面,怎么可能够给一个记者42天的时间去鼓捣一篇稿子。
显然余刘文不适合《成都商报》。正好,他又遭遇了感情问题,得离开成都。
分别总是在九月,回忆是思念的愁。
1997年10月,余刘文南下广东,去了《南方周末》,之所以加入南方系,是因为他曾看过《南方周末》做的一组关于三峡截流的专题,标题是《美丽的三峡我的家》。“当时全国99%的媒体的三峡报道基本都是一个调子,只有南方周末说‘NO,我还有些其他的感觉和想法’。这种感觉俘获了我。”
鄢烈山是《南方周末》的编辑,看过余刘文花42天采访写的那篇稿子,对当时的主编江艺平说:“不错不错。”
余刘文就开始进入试用期。第一次出差回来,江艺平拿来合同,对他说:“签字吧,小余。”
总想搞个大新闻的小余没多久真的搞出了一个大新闻。
那就是刊载于《南方周末》1998年1月9日第一版的《昆明在呼喊:铲除恶霸》。
2
1990年代的昆明,鱼龙混杂,帮派林立:昭通帮、东北帮、四川帮……
不过,该市几场恶仗都是一个叫孙小果的人主打的,堪称彩云之南第一恶人。
孙小果,中等个头,壮实,1992年12月入伍。据武警部队的档案记载,他出生于1975年10月27日。
请记住他的生日,这点非常重要。
入伍后,孙小果成为武警昆明某部的一个上等兵,后又进入武警某学校学习。
据称,孙小果的生父在军中任职;生母在昆明公安局某分局刑侦队任职;继父也是军人,转业后,先到昆明市五华区公安局任职,后累迁至另一个分局副局长。
为什么特地点出五华区呢?因为也很重要。
1994年10月16日,还是武警学校学生的孙小果等二人伙同4名社会无业青年驾车游荡,在昆明环城南路强行将两位女青年拉上车,驶至呈贡县境内呈贡至宜良6公里处将其轮奸。
轮奸实属恶劣。
1994年10月28日,孙小果被收审,1995年4月4日被批准逮捕。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不可思议。
1995年12月20日,盘龙区人民法院判处孙小果有期徒刑2年,是5名轮奸犯中判刑最轻的一个,其余4人分别为6年、5年、5年、5年。
他为什么判地最轻?
因为有人在他的年龄上动了手脚。
案发1994年10月,他本是19岁。但在检察院的起诉书中,他变成“现年16岁”;到了法院的判决书上,又变成“出生于1977年10月27日”,也即17岁。未成年人,自然判地最轻。
但诡异的是,1995年6月,孙小果就被取保候审。
更诡异的是,差不多两年后,办案民警才在盘龙区看守所看见一张1997年3月27日办的保外就医手续。
显然,这张手续是后来补办的。
可即使判地最轻,孙小果并未入狱,一直逍遥法外。
3
1997年7月,孙小果又犯案了,派出所一查,咦,孙小果应该是服刑人员呀?
民警打电话给孙小果的母亲,他母亲说:孩子回四川外婆家去了。
外婆可不背这个锅。
1997年11月7日,孙小果再次犯案,手段之残暴令人发指,不忍复述。
昆明市公安局刑侦大队教导员后来对记者说:“干公安工作这么多年,我还从未见过如此残暴的刑事案件!”
1997年11月10日凌晨,孙小果被警方抓获。当时,他还开着一辆公安牌照的警车,正是他继父的车。
孙小果落网后,证据充分,办案民警还是压力重重。
云南当地一家报纸义愤填膺,对案情作了详细报道,并将矛头直指“孙小果的某些背景”。该报还配发了一篇短评:
应该看到,这股邪恶势力,这些十恶不赦的团伙,其头面人物往往自以为有“保护伞”庇护,虽作恶多端,罪行累累,却能逍遥于法网之外,“严打”不及其身。如果没有在一定范围内握有重权的人姑息、迁就、纵容、包庇,他们能如此这般肆无忌惮、有恃无恐吗!
几天后,该报又在头版刊登了一篇题为“可怜天下父母心————孙小果父母访谈录”的文章,为孙小果洗地。
显然,报社也遭遇到了无法抗拒的压力。
4
这时,《南方周末》两个记者去到昆明,其中一个就是余刘文。
采访非常难,昆明市检察院一些负责人很抵触。
此外,余刘文还被告知,“孙小果的同伙尚有七八十人漏网,不知所踪。这条消息很快在市公安刑侦支队得到证实。”
他后来写了一篇手记,如此追忆:
我当夜没法入眠,满脑子是孙小果那帮漏网“兄弟”,他们隐匿何处?也许就在身边。昆明的同学说昆明流传着这样的说法:“白天小平管,夜晚小果管”。就这样到了12点,突然电话铃声大作,简直要命,这个电话接不接?也许对方就在楼下。我最后还是麻着胆子把话筒摘起来,甚至连台词也想好了,只要对方威胁,我就说‘你们这下真正把新闻做大了’,结果电话里传来娇滴滴的一声——‘先生,要不要服务?’”
饶是如此,《南方周末》还是推出了报道。
据调查记者王甘霖,余刘文曾经对他说,这篇报道出来的当日,在昆明公安机关担任要职的孙小果的父母打来电话:“你一个南方周末的小记者算得了什么,我一月之内叫你进监狱!”
内幕捅开以后,昆明市检察院相关负责人都锒铛入狱。原来他们帮孙小果修改了年龄,以未成年为由只判了三年,而就在判刑以后,孙依然开着军车和警车到处为非作歹。
孙小果被判死刑。
5
10年,弹指一挥间。
2008年10月27日,一个叫“孙小果”的申请人就其发明的联动锁紧式防盗窖井盖申请国家专利。
申请得以通过。
没错,这个“孙小果”就是10年前本该伏法的孙小果。
他当时在云南第二监狱服刑,第二监狱时任副监狱长叫刘思源。这点也很重要。
孙小果的专利是他母亲在外提交资料运作的。干嘛多此一举?
原来我国刑法第78条规定:“有发明创造或重大技术革新的”被认定为“重大立功表现”,应当减刑。认定“发明创造”的最重要根据就是获得国家专利认证,这是法院判定减刑的重要依据。
结果,利用发明创造获得专利成为一些服刑人员骗取减刑的捷径。比如,轰动一时的张海,就曾利用发明专利骗取减刑,踩点出狱后,远走高飞。
当然,这需要监狱及法院中某些人的配合。
孙小果减刑前后,云南省高院审判委员会里有一个委员叫梁子安,也请记住。
6
即使减刑了,按照律法,孙小果最快也要2012年8月出狱。
但2010年左右,孙小果就在社会上活动了,不过用的是化名“李林宸”。
“李林宸”被称作“大李总”,入股多家公司,以娱乐业为主,集中在昆明五华区。
对了,尽管儿子恶贯满盈,但不影响父母升迁。2002年,孙小果继父转任昆明五华区城管局局长(2018年退休)。
除了继父一如既往地加持,“李林宸”还有贵人相助,那就是昆明市公安局五华分局局长涂力均。
蹦跶了三四年,安然无恙。
2015年,“李林宸”改回原名——孙小果,并开始在社交平台上高调起来。
他难道真是打不死的小强?
2019年4月24日,《昆明日报》刊发《中央扫黑除恶第20督导组下沉昆明开展督导工作》文章。文章称,中央督导组进驻云南省期间,昆明市加大工作力度,打掉了孙小果、涂力均等一批有影响的涉黑涉恶犯罪团伙。
外界愕然。原来,孙小果一直活跃在身边。
5月14日,云南省纪委监委通报称,已退休6年的云南省高院原副厅级专职审判委员会委员梁子安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此前,云南省第二监狱一名监区长被控徇私舞弊、违规办理减刑。
20多年前,余刘文在一篇文章中写过这么一段话:“我见过的黑暗确实太多。即使这样,有些事情仍然超出你的想象力。”
余波未了。
这回,孙小果还能有超出想象力的诸多诡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