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敏 | 瞎爷

Revolving DoorAbel Korzeniowski - W.E. - Music From The Motion Picture01

今天是2019的5月8日，农历四月初四。是世界微笑日。

昨天吃过晚饭后，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突然觉得头皮的某个部位发痒，然后是脖子里的某个地方的皮肤发痒。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晚饭的菜里，有生拌的葱丝。作为一个葱省人，虽然流落在南地粤省，我侥幸地以为，少吃一点没事，不会过敏的，但是，任何侥幸都会带来恶果。过敏还是来了。

我的心里，立刻陷入叠加性的心理加速度的恐惧状态。

我立即口服了一粒抗过敏药，然后跑步回到卧室，拉上窗帘，关上所有的灯，躺在床上，捂上被子，摆出伟人们去世以后在八宝山纪念堂躺着的姿势，在黑暗和寂静无声里，等待和忍耐过敏反应过去，消退。

这个时间，一般会在一两个小时后结束。这中间的难受，不啻是一次涅槃，是浴火重生。

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痒，好像有无数跟银针在扎你，好像有无数个蚂蚁在你身上爬过。但你不能动，更不能挠 因为一挠，会更痒，红斑会更厉害，会越肿越大，然后全身连成一片。你只能等，等它自己消退。

在这中间，我的意识会迷糊，全身变得特别虚弱，脆弱得像婴儿，不容许任何声音和光亮。

然后我大汗淋漓，迷迷糊糊睡着，再然后，迷迷糊糊醒来。

每次过敏发作，几乎都是这样的过程。

醒来会庆幸，感觉又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又熬过一次磨难。

我总有一种预感，觉得我也许会死在过敏这件事上。

以上是昨天发在朋友圈里的一段话。说的是前天晚上的事情。

02

然后我醒过来，迷迷糊糊，我以为是早上了。看看手机，才晚上10点多一点。

我起来，看看自己身上，还有没有消褪下去的荨麻疹过敏风团的痕迹。有的地方还痒，不知道是过敏的原因还是蚊子咬的。

岭南因为气温的原因，一年四季都有蚊子。这和温带、寒带比起来，四季分明，很多蚊虫在冬天是会冻死的，不一样，所以南方多蚊虫病害。大前天立夏那天，气温19度，而去年冬至那天的气温，是27度，就是这样搞笑。

全世界处于热带亚热带的城市，据说就是新加坡没有蚊子，看来人家真的是卫生城市。

前几天，有位北京来深圳出差的女记者，冲我抱怨深圳蚊子多，说她坐在大巴上就被蚊子咬，在酒店吃饭也被蚊子咬，说还是北京好，北京这个季节没有蚊子。

北京这个季节确实是没有蚊子，但柳絮多啊。

有个段子是这样说的：

甄嬛喜欢合欢花，果郡王在四角宫墙种满了合欢花。

浅浅喜欢十里桃林，夜华在洗梧宫种满了十里桃林。

宋美龄喜欢梧桐，蒋介石在南京种满了梧桐。

俺们就想问问，当年北京市长的老婆就喜欢柳树条子、杨絮飞吗？

我见过的蚊子最多的地方，是山东微山湖岸边的村落，你穿着厚厚的牛仔裤，那蚊子都钉得你受不了，当地人都是一到傍晚，就躲进蚊帐。再就是当地人不养猪，因为养猪都被蚊子咬死了。

03

又扯远了，说回我的过敏。

我最早过敏，是在读小学的时候，有时候在放学回家的路子，走在胡同里，突然一阵风过，我就会心里一悸，身上开始发痒，然后起风团，全身起红斑，然后红斑连成一片。或者是到柴禾堆里一走，甚至是到生产队里的打麦场一走，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每当这个时候，我奶奶都会立即烧一大锅开水，盛在大盆里，然后用一种草，叫橄草，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写，给我烤火，同时热水里放桃树叶子，一边烤火，一边洗，然后把我放进被窝里，盖上厚厚的被子，给我出汗，出完汗，我就会好了。

我奶奶这样做的原理是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她信奉桃树能驱邪。她认为我的起风团，是中邪风了，有邪魔入侵了，要把它祛走。

有一个阶段，我常常会这样。大夏天，烤火，捂厚厚的被子。

去看过医生，医生说是荨麻疹。念钱，很多人念巡。据说，现在念寻也算对，因为十个人里，有九个这样念。

这在我童年记忆里，是很恐怖的一件事。

及至我慢慢地长大了，就很少发生了。在我读中学、大学、参加工作，漂流异地，都没有再发生过。及至2012年之前。

到了2012年，这个过敏的症状又开始时不时地出现了。

那个时候，工作压力极大，因为是集团公司，要面对来自上面母集团的压力，要面对集团内部的角力，要面对下面分公司踢过来的各种难题，每天像踢足球，各种工作上的难题，纷至沓来，常常觉得有想死的心。就像有人说的那句话，每天早上，上班，就像去上坟。

我曾经这样描述那一段日子，是每天晚上临睡前，对自己说，睡吧，明天早上再也不要醒来。第二天早上，一睁眼，第一个感觉是，卧槽，怎么又醒了。没办法，醒来，继续战斗。天天如是。

要内斗，要出差，要喝酒，要面对一切压力，要化解一切矛盾。

这个时候，开始痛风，开始出现高血压的毛病，开始出现过敏症状。常常是吃了某种东西，就过敏，去了新装修的办公场所、新开业的商场超市，都过敏。

我内心里告诉我，身体机能出问题了。

后来我离开青岛，辗转大连、南通，再到广州，最严重的一段是在南通，有一次过敏烧得半夜迷迷糊糊起来上洗手间，从卧室出来，也不知道开灯，直接去卧室里的卫生间，头撞在半掩着的门上，撞迷糊了，倒在地上，迷迷糊糊昏睡过去，然后冰凉的地板把我冻醒，我爬起来，再回到床上，继续睡。早上醒来，发现脸都撞破了。

最近这几年，渐渐发现是饮食上的原因，基本上是从商场买回来的机器挂面煮的面条不能吃，生葱、洋葱、生辣椒不能吃。如果面条、辣椒炒鸡蛋这两样凑巧在一起都吃了，基本上是吃完十分钟后必定爆发。

有一次在青岛，到一位老大哥家吃饭，大嫂做饭，很好吃，其中有大葱蘸酱，还有很好吃的面食，我吃了一点儿，立即头上脸上脖子上起红斑风团，吓得大嫂不轻。于是放下筷子，赶紧告辞，回家捂上被子，等它发作过去。

去年在北京，和中粮地产谈一个项目的合作，我住在北京站附近的酒店里，那里离中粮集团的总部办公室很近。早上在酒店吃了一小碗面，面里有切得很细碎的葱花。当时没觉得有什么，吃完饭，就打车去中粮集团的总部，半路上，脖子头皮开始痒，我就慌了。到了人家的会议室，我就对人说，你们这附近有没有药店，或者谁有过敏药，赶紧给我找来。他们的一位领导跑出去问，回来说从某个同事那里找来两种过敏药，你吃哪一种？

我吃了其中一种，又从包里拿出意见厚外套，穿上，忍着身上的奇痒，和人家开了两个小时的会。

还有就是，每到气温温度升降不定的时候，我出去跑步，一开始运动，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也会瘙痒，这也是一种过敏。这种一般不会像前面我说的那样，大面积蔓延，只会在那个裸露区域发作。

我看过很多关于过敏的书，知道这是一种对于外部刺激的应急反应。就像某种体制，一个人过于敏感，就会体质虚弱，就像我。

我总担心，这种反复的应急反应，会有一天干倒我。

04

昨天读黑泽明的女儿黑泽和子写她和父亲的书《上山的路——我的爸爸黑泽明》，摘录了几段黑泽明的语录，发在朋友圈里：

只要对生生不息的万物充满爱，无论怎样活下去都有意义 ，会觉得活着真是太好了。

最可怕的其实是人，人才是最吓人的，我曾经在一个大热天去坐电车，车上的人很多，我的面前坐了一个混混，我怕两人的目光对上之后他会找茬，所以一直低头看下面，然后我看到他的脚背上纹着一行字，“朝为红颜，夕成白骨”，“红颜”两个字涂成红色，“白骨”两个字涂成白色，我吓得汗毛倒竖，一直没敢抬头。

人上了年纪，有人会变得像盐卤过的蜻蜓一样，还有人会变成伞妖怪，灯笼妖怪一样的家伙。简直看不出来谁是谁。年数渐长，人生经历都刻在脸上。把‘我这辈子是这么过的’写到脸上，到街上走动，真是可怕的事情啊。

我倒是想起来黑泽明的自传《蛤蟆的油》：日本民间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在深山里，有一种特别的蛤蟆，他和同类相比不仅外貌更丑陋，而且还多长了几天腿。人们抓到他之后，将其放在镜子或者玻璃箱内，蛤蟆一看到自己丑陋不堪的真面目，不仅吓出一身油。这种油，也是民间用来治疗烧伤滚烫的珍贵药材。晚年回首往事，黑泽明自喻是站在镜子前的蛤蟆，发现自己从前的种种不堪，吓出一身油。

05

昨天看人聊天，我突然很有感触，在朋友圈里写了一段文字：

我总觉得在谈话过程中，动不动劝人“你这点困境放在历史的时间长河里算什么，要看开点”之类的逻辑简直就是混蛋。放在里是的长河里你我都™的渺小到不可计数。往前100年没有你我，往后一百年也没有你我。我就活在这短暂的100年里。问题的关键是我现在怎么过去，你给我扯什么上下几千年，纵横几万里有什么用。

所以任何在谈话聊天里不着边际，滥用概念，时空大的宇宙都放不下，怎么都对，翻来覆去都辩证法的家伙，都™的不靠谱。

连日本黑社会的混混都知道活在裆下，因为朝为红颜，夕成白雪。

所以，那些整天劝你为了伟大事业不朽奋斗的人，你要警惕。就像塞林格在《麦田里的守望者》中说的那样：一个不成熟的男人会为了一个伟大的理想而英勇献身，被摆上祭坛。而一个成熟的男人会为了一个伟大的理想而屈辱地活着，最后他是这个伟大理想的既得利益者。

06

有位陌生的读者朋友，说他读完了我《瞎猜思文集》，概括了一下“瞎爷思想”，核心思想是下面这样几条。

他发给我，吓我一跳。居然还“瞎爷核心思想”，真恐怖。

他是这样说的：瞎爷思想的核心：

①人都是自己观念的井底之蛙

②自律即自由。

③人都是命运河流里的鱼，尽管有少数鱼能跃出水面，看清河流的方向，但绝大多数都只能是随波逐流。因为你不能跃出河岸，改变河流的方向，你所能做的，只能是利用趋势。

④人一生最宝贵的是时间，时间是唯一的财富。但时间不是金钱，钱是钱，时间是时间。尽管很多人用时间换钱活命。

⑤人生苦短。人的一生分为两个阶段，前一个阶段拼命证明自己是大人，后一个阶段拼命证明自己还年轻。说白了就是和时间较劲。生死是上帝手里最大的命门，是上帝存在的唯一法则。

⑥唯有进步值得信仰。

我看了看，觉得他说的对，因为我整天絮絮叨叨，其实就是在说这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但立刻又觉得自己被打脸了。因为我前面刚刚说过这段话：

我总觉得在谈话过程中，动不动劝人“你这点困境放在历史的时间长河里算什么，要看开点”之类的逻辑简直就是混蛋。放在里是的长河里你我都™的渺小到不可计数。往前100年没有你我，往后一百年也没有你我。我就活在这短暂的100年里。问题的关键是我现在怎么过去，你给我扯什么上下几千年，纵横几万里有什么用。

不过，我还是很感激这位有心人，谢谢他整理出来这样几条，让我更清醒地看清自己。

就像蔡康永说的那句话：

我们往往是透过爱我们的人，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好。

瞎瞎侬。

谢谢你们的勉励，谢谢你们的催更，谢谢你们的调侃嘲弄，也谢谢你们的无情批判。

谢谢你们整理文档，谢谢你们把它变成“书籍”。

更谢谢你们不吝打赏，让我有了喝早茶的茶资。

在命运的旋转门前，我也是一只丑陋不堪的蛤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