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新世界 | 瞎爷

01

几年前的这个时候，我去欧洲游玩，在离梵蒂冈不远的那个小山丘国家，在一个广州佬开的中餐馆里，我和老板聊天。广州佬比我年长，据他自己说，已经移民欧洲很多年，在法国、意大利开了那么多年餐馆，现在在这里栖身。他忧心忡忡地问我，你说那个敏感瓷的国家未来有没有希望？我大言不惭地回答他：有，等那些被某个主义思想哺育的花朵都老了，死了，几代人都死光了，就有希望了，包括你我。

回国后，我就把这个发现讲给很多人听，有一次和某个青年思想学者网上聊天，我也讲了我的这个发现，青年学者告诉我，把社会的进步寄希望于未来，希望通过社会代际的自然替换实现社会进步，就像寄望于世上新浪换旧浪，一浪更比一浪强一样，殊不知，很多时候，旧浪晾在沙滩上。这种达尔文的社会进化论，当年鲁迅也相信过，后来他醒悟了，意识到青年人里也有虫豸。

一句话，醍醐灌顶。是啊，鲁迅当年何其痛心于青年里的虫豸啊。

之所以想起这段来，是因为，今天又是五四了，而且是一百周年这个节点。

因为在这个节点上，我们很容易会问：100年过去了，我们离当年热血青年的理想，还有多远？

我记得，这个问题，在30年前，我还是青年的时候，就有人这样问了。我还记得，这个问题，在鲁迅诞辰70年的时候，也有人这样问了：鲁迅走了70年了，我们离鲁迅有多远？

倒是前几天在抖音上看到的一个段子，似乎更无厘头，也更有说服力：20年前20岁，20年后多少岁？答案是60岁。很多人的答案是40岁。

100年前你100岁，100年后你多少岁，答案是多少我不知道，因为我数学学得不好。

其实，很多时候，不是数学学得好不好，是逻辑学得好不好。

02

昨天网络上刷屏的某篇文字似乎是个很好的例证。这篇叫《你不知道的赵家人的故事》分析花了650万美元送女儿去斯坦福大学的步长制药老板家族的故事，很有意思。

中医赵步长因为发现蚯蚓、蚂蟥、蝎子善于打洞，于是受启发，用这三种东西的干粉发明了步长脑心通，专治心脑血管疾病，中药胶囊，或者注射液。然后一路发家，从陕西到了山东，成了陕西和山东首富。然后后代儿子移民新加坡，成了外国人，不过钱还是在中国挣。然后为了孙女辈去美国读书，贿赂美国人650万美元。然后这个孙女在斗鱼直播上说自己的理想是回中国考公务员，来改变中国的教育不平等的现状。

你们都“新家坡”了，就别再回来祸害我们了。上帝怎么这样不长眼呢！

从陕西到山东，再到新加坡，再到美国斯坦福，三代人的命运轨迹，就是这样的故事。

很容易让人想起《阿Q正传》里阿Q因为画圈不圆而发出的诅咒：儿子才画的圆呢！孙子才画的圆呢！

03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写过两篇，一篇叫《老虎须的故事》（2018年5月4日），被删除了。还有一篇《没有什么能永垂不朽》（2018年5月6日），还能够看到。

昨天，我写了一篇《每一个背着自己的井，在世界上漂泊的人》，里面感叹，连流浪地球这样的科幻片，中国人都要背着自己的井走，再想想前面赵步长一家子，从陕西到山东，再到新加坡，再到斯坦福，背着的东西，美丽新家园，肩上背负的东西，何其相似乃尔。

我们这个族群，思想、文化的基因太强大，生生不息，代代相传，就像柳宗元笔下的《蝜蝂传》。

04

我很害怕我的绝望会影响别人，所以我总是希望能给人以希望。昨天晚上临睡前，我读美国人特里尔写的《毛泽东传》，希望能给自己传递正能量。

晚年的毛接见美国某个富二代还是官二代，记不清是某个政要的的女儿女婿了。美国人灌片儿汤，歌颂老人家是伟人，说他改变了世界。

老人家其实很清醒，他说，我没有改变世界，我甚至连北京周边都改变不了。

我觉得，老人家说了一句大实话。

他真的是励志要改变世界的，会当水击三千里，自信人生二百年。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从韶山冲一路冲到北京，最后悲哀地发现，他连一个北京城都改变不了。

连西游记里的孙悟空，这个没有脐带，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石猴，最后都修炼成斗战胜佛了。猴子打伞无法无天的老人家，临老了有这样的感慨，恐怕也是用一生证明了一个虚幻。问题是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一生，而是几千万人，甚至几亿人的一生。这是代价。

代价就是前浪晾在沙滩上。

05

还是忍不住想起《了不起的盖茨比》里结尾的那句话：我们奋力划桨，拼命向前，浪总是把我们推回到过去。

06

为了给人以希望，还是要引用一下鲁迅当年的话：

鲁迅曾在《热风》中教导青年学生，“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他老人家还说，其实希望是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的，正如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