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触及 | 瞎爷

昨日过了清明，今朝醒来，看台历，赫然已经是阴历的三月初二了。才想起来，昨天是初一。

杜甫的诗说，二月已破三月来。

感觉杜甫好像很喜欢用这个破字，比如，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01

站在阳台上发了一会儿呆，听满院子里的蛙声蝉鸣。岭南的这种物候，常常让我产生错觉。比如，我在今年的大年初一，已经听到了蛙声蝉鸣了。更何况现在是三月了。

可是我昨天晚上看电视里的新闻，那些清明扫墓的人，还穿着厚厚的衣服。

因为这，我想起来前不久在美国还是在加拿大的上海宁王木匠问我岭南生活的感受，我回答说是两世为人。

燕子犹为当日客，梨花已是隔年身。

02

昨天读到的一段话：

惠特曼说“人的一生，总是要找到一种平衡关系。忠贞的人，永远会得到忠贞；勇敢的人，最后也是用勇敢结束。”

我们从不曾偏离过，温柔的人也会永远温柔。

03

我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到了自己的浅薄和无知。这种感觉，让我沮丧，又让我兴奋。

沮丧是因为我的浅薄无知，兴奋是因为我感受到了这种浅薄和无知。我知道，这是一种进步，或者说，我在体验一种进步。有人说是精进。

想起来前几天读到的两段话：

我现在很喜欢人到中年的我的状态。因为思想有了积累，开始沉淀。

虽然年轻的时候，被许多人夸有智慧有才华思想前卫有气质等等诸多溢美之词，但我知道自己的浅薄狂妄与偏激。

因为那些所谓的思想和才华并不是出于我，而是出自阅读，不是我真正的体验与认知。

那时的我，自己造一座塔，囚禁自己，眼望星空，行走大地，在梦幻的世界里飞翔。

后来我经历了许多不幸的事。

我觉得没有一个人的人生是平坦的，但一个人经历了苦难，不能白白经历，要产生更多的“思”。但不要别有用心地去兜售苦难。

人的成长是终生的，倘若一个人觉得自己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看透，什么都很好的时候，其实TA的灵已经开始堕落了。

人不能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看透，因为人无论生活环境也好思想格局也好，都有局限性。甚至所谓的思想成熟也是相对年轻时而言，而不是真正的成熟。

一个人所经历的一些事，说是命运安排，有时也是出自“原罪”的欲望。因为一种欲的指引，人禁不住欲的诱惑，才行走在那条路上去。

经历喧嚣的平静是真平静。

人沉淀是人开始真正的享有孤独。说真正的享有，是有的人被迫孤独，本质其实耐不住寂寞，因为人有各种欲（罪）。享有真正孤独的人，会产生思，孤独中的思相对尘世中的“主意”会更高贵，也会让人沉淀。高贵的思想引领人向上。

人的行动有的是出自内心，有的是出自诱惑，有的是被盲目裹挟等等。

只要不是为了贪婪的欲望，不是听从喧嚣世俗的蛊惑，人遵从内心的呼唤行走，最终都不可能走到绝路上。

我想，一个人迷失固然痛苦，但通过“迷失”找到生命中最本质的东西，籍此认识“我” ，也是一大幸事。

所谓中国故事里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大概是一种中国式的安慰。不好的在时间里转化为“好”，需要一种高度的认知。否则有人会在不好中沉沦窒息。因为不好的实在是太“不好”了。

所以，我一点一点的“失”，与世界逐渐的剥离，固然有剥鳞和行走刀尖的苦，但经历过这些，也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有些无畏是出自兽性的无知，有些无畏是出自人性的勇敢。

现在的我，依然有一座自己的塔，我站在塔中，窥视世界，任何妖媚的手都触及不到我。除非我自己走下塔去。

还有一段是这样说的：

等我到了40岁，童年的性情在身上慢慢流露出更深的痕迹。我开始理解了幼时的那些茫然、惊慌、暴躁和打发不完的时间。看过了世界，经历了各种冲昏头脑的梦想之后，终于重新认识了童年，那是自己本来的样子。有时候弄不清脑袋里的真实想法，想想童年，就可以找到答案。

拎得清，沉得住气，无所求，好像都是中年生活的题中之意。

想起来昨天晚上看电视剧《青春斗》，里面的于慧，功利，急功近利。那个叫费雯雯的教训她。

现实生活里，我遇到过太多这样的人。

好像越是出身阶层低的人，越是功利心越强。因为她没有。因为她想有。因为没有人给她，所以她就容易给人急功近利，特别功利的感觉。

就像我很多年前在豆瓣上写的那篇文章《灰姑娘与水晶鞋》，最近老是被人翻出来，点赞说有用，被人收藏。

04

灰姑娘与水晶鞋

意大利作家莫拉维亚的一个短篇小说里有这样一个情节：小姑娘站立在百货店橱窗外，久久凝视着那顶报价昂贵的礼帽。爷爷说：我们回家吧，它对我们这样的人家来说是不真实的。小姑娘说：可我就是喜欢，哪怕它不真实。

这个故事常常让我想起莫泊桑的小说《项链》，里面的玛蒂尔德——路瓦栽夫人，一个出身贫寒但拥有年轻和美貌的姑娘。她一心想过浮华的生活，却因为只是嫁了一个贫寒的小书记员而痛苦。为了参加一个豪华舞会，举债购置豪华礼服和项链，用一夜的风光换来十年的艰辛。

很多人在指责玛蒂尔德的虚荣，认为是虚荣心害了她。问题是，谁的心没虚荣过？谁的心不曾喜欢过浮华的东西？就像前面莫拉维亚笔下的这个小姑娘。

安徒生童话中的灰姑娘去参加王子的舞会时,穿的舞服和水晶鞋也不是她自己的,没有人说她做得不对,没有人说她爱慕虚荣,大家甚至认为她做得很对.为什么 因为灰姑娘的"精心打扮"给她带来了好运,使她引起了王子的注意,并最终成为王妃,而玛蒂尔德"刻意装饰"则给自己制造了麻烦,使得自己无端地损失了36000法郎,并葬送了自己的青春,改变了自己后来的生活.同一种行为,仅仅因为最终的结局不同,就引来截然不同的两种评判，未必公平。

玛蒂尔德的悲剧产生的原因并不在借项链本身,而在于后来的偶然丢失项链.正如莫泊桑在文中所写到的:"人生是多么奇怪,多么变幻无常啊,极细小的一件事可以败坏你,也可以成全你!" 生活中的很多"偶然"有时确实不是自己能够主宰的。

俗语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一个人想往上爬,并非什么缺点,应该说是一种本能,甚至可以认为是有志气,有理想,有抱负的表现.谁不愿意过好日子,而情愿过穷困潦倒的生活？玛蒂尔德对不如意的婚姻和现实生活感到痛苦,对别人的好日子有些憧憬和向往,充其量在家里抱怨或唠叨几句,她没有逼着丈夫去贪赃枉法,杀人越货,打家劫舍,偷鸡摸狗,她自己也没有见异思迁,卖身求荣,干出什么对不起丈夫或家庭的勾当.过不上富裕而舒适的生活,空想一下的权利总还是应该有的。 生活在社会的底层,就只能安贫乐道;如果幻想着生活有所改变,那就是大逆不道.——这样的逻辑未免太偏颇，也不公平。

看看我们身边的世界，当超女的光环一下子罩在一个原本默默无闻的女孩子头上，丑小鸭变成白天鹅后所带来的财富和名声搅乱了多少人的心啊。

喜欢昂贵礼帽的小姑娘长大后会不会变成玛蒂尔德？人生的很多故事其实也可以用成者王侯败者寇这样的话来进行解释。

07年的文字，当时正是超女横空出世的时候，所以在拿超女说事。现在是2019年，遽然就是12年前了。

05

这几天一直在想高晓松说的那句话，都在说要成为更好的自己。那么，什么是更好的自己？高晓松说，所谓更好的自己，是更纯良的自己，更诚恳的自己，更磊落的自己。

我就想起昨天提到的那篇写于谦的文章。纯良、诚恳、磊落。对照这三个字，是于谦还是郭德纲敢接住这三个词？

我自己呢？我能接得住吗？不能。答案是不能。

我们很多人，都在违心地活着。

就像前两天提到的关于“自己”的话题。我说想不起来是梁文道还是陈丹青说的，其实是山本耀司说的。感谢那些告诉我的朋友们，谢谢你们有以教我。有了和你们的互动，我感觉每天都在进步，每天都在感觉自己的狭隘，浅薄，无知，又每天都在感觉自己的进步。

06

也是前几天，读到过诗人侯马的一首诗。

侯马这个人很令人惊奇，他是山西侯马人，所以笔名叫侯马，其实他的姓是衡。这个姓很少见。

他本来是在北京师范大学读中文，毕业后在北京做了警察，从片警做起，后来做到了北京市公安局副局长，警察和诗人两个身份很不搭，但两个身份互不影响。前不久，他好像是到内蒙做了公安厅厅长。

他有一首诗，叫《初夜》：

九三年

我在前门当警察

派出所位于草厂九条

解放前是某著名花旦

小妾的私宅

刚来的那晚

我心绪难平

久久不能成眠

兴奋

紧张 还夹着

青年知识分子的自恃

和对陌生生活的恐惧

果然半夜刮起了大风

我看到床头铁炉子

那幽蓝的火焰

从门窗缝里

挤进了尖利的冷风

啊，我在这场春寒中的命运

内心有怎样的风暴

天空就有怎样的景象

第二天

阳光白的吓人

派出所的四合院端坐如仪

屋檐上的戏剧彩绘又模糊又生动

在房角

在窗台 在树根

我的嘴巴

鼻孔 耳朵眼里

净是大风吹来的细腻尘埃

（1999年11月26日）

07

有个叫“游识猷”的在微博上贴了一段文字：

七年前，reddit上出现了一个只有一句话的帖子——我的朋友刚刚去世了，我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许多人安慰他，有个叫 GSnow的id写了一段回复。

那段话非常贴近我自己对死亡的感觉。

简单翻译了一下，送给所有曾经失去过的人。

清明节，是海浪来袭之日，也是我们铭记所爱而继续生活的又一天。

GSnow：

「好了，开始说吧。 我老了。 这意味着我活了下来（截至目前），而我认识和爱过的很多人却没有。 我失去了朋友、最好的朋友、熟人、同事、祖父母、母亲、亲戚、老师、导师、学生、邻居，还有一大堆其他人。 我没有孩子，我无法想象失去孩子的痛苦。 以下是我的一些小建议。

我希望我能说你会渐渐习惯了人们死去。 但我从来没有。 我不想习惯。 每当我爱的人死去，不管是什么情况，这件事都会在我身上撕开一个洞。

但是，我不希望它“没什么大不了”。 我不希望它“就这么过去了”。 我的伤痕证明了我对那个人的爱，以及我和那个人之间的关系。 如果伤痕很深，爱也同样很深。 随它去吧。 伤痕是生活的见证。 伤痕在见证着，我可以深刻地爱，用力地活，被割伤，被刺伤，我可以愈合，继续生活，继续爱。 疤痕组织比原来的肌肉更强壮。 伤痕是生命的见证，只有看不见这点的人才会觉得伤痕丑陋。

至于悲伤，你会发现它是一波又一波的。

当海难刚刚发生，大船刚被海浪打翻时，你会溺水，周围都是残骸。 所有漂浮在你周围的东西都会提醒你，这艘船曾经多么壮丽，如今却已不复存在。 你所能做的就是拼命让自己浮在水上。 每次你找到一部分残骸，就能坚持一会儿。 也许是靠着你自己的身体，也许是靠着一段美好的回忆或者一张照片，也许是靠着另一个同样在努力浮起的人。 在最初一段时间里，你所能做的就是浮起来， 活下去。

一开始，海浪有十层楼那么高，毫不留情地冲向你。 它们每10秒来袭一轮，你连喘息的时间都几乎没有。 你所能做的就是坚持和漂浮。

过了一段时间，也许几周，也许几个月，你会发现海浪仍然有十层楼高，但它们不再那么频繁来袭了。 它们冲来时仍会把你完全击倒，让你溃不成军。 但是在两次来袭之间，你可以呼吸，你可以运作。 你永远不知道什么会引发悲伤。 可能是一首歌，一幅画，一个十字路口，一杯咖啡的香味，可能是任何东西…… 然后海浪就来了。 但是在大浪之间，出现了生活。

然后你会越过某条线。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有人会发现海浪只有八层楼高， 或者五层楼高。 虽然海浪依然会来，它们来的间隔更长了。 你甚至可以预测它们何时到来——周年纪念日，生日，祭日，阖家欢聚的节日，降落在某个熟悉的城市机场时。 大多数情况下，你可以预见到它，做好准备。 当它呼啸着冲垮你时，你知道不管如何，你会，再一次，从水底出来。 浑身湿透，滴着水，仍然紧紧抓着一小部分残骸，但你会出来的。

听我这个老家伙说一句吧。 海浪永远会来，而且在某种程度上，你并不真的希望它们停止。 但你慢慢知道，你会挺过去的。 别的潮水还会到来。 但你会活下来。 如果你幸运的话，你会带着许多伤痕，来自许多份爱，和许多场海难。」

08

珍妮特·温特森在《给樱桃以性别》里说：

我们穿着盔甲行走在人世间，总能感到我们所爱的人，近在咫尺却又无法触及。

09

二月已破三月来。破执，最难。就像破茧，破自己。

杜甫的诗说：二月已破三月来，渐老逢春能几回。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

知无穷，知有限，怪不得杜甫是诗圣呢！何谓圣？古人的解释是，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