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尾楼之王的身后事 | 你包叔

大年初四，香港养和医院门口蹲守了30多个记者。一有眼熟的人出来，记者们就拿着长枪短炮一顿拍。

98岁的澳门赌王何鸿燊住在这个医院的重症病房。记者们闻风而至，想要记录“又一个时代”的最后时刻。

只是，时代哪有这么容易结束。记者们连等了好几天，也没有等来他们期待的大新闻。

除了“高尔夫球星”刘銮雄，赌王应该是当代中国男人最羡慕的赢家。他一生风流，曾对霍震霆诉苦：

我这一生，只要喜欢的女人，没有追不到手的。不过我同样不懂得怎么甩掉她们。

对赌王来说，女人太多真是一种幸福的烦恼。他娶了4个老婆，生了6个儿子、11个女儿。媒体曾曝光赌王每天的时间表，从早餐、下午茶、晚饭和过夜都写的清清楚楚。

每天在几个房间之间奔走、交功课，很操劳。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这是神仙的日子啊！

十年前，赌王身体终于被掏空了，医院成了他最常去的场所。5000亿港元的争产风云，拉开序幕。

2010年12月，赌王悄悄把名下核心资产澳娱近32%的股权，平分给二房与三房。

一个月后，家族内战爆发了。赌王的律师高国峻对媒体声明：

二太与三太分割何鸿燊名下股权的交易，非他本人意愿。

二太和三太则马上对媒体表示，股权转让得到了赌王的书面同意。随后赌王在护士陪同下现身三太家，面对电视镜头念了一份声明，不再需要高国峻介入了。

当天晚上，长房女儿何超贤发声了。她说父亲未将财产平分四房人，令她很伤感。

 

1

 

3月19日凌晨，只有200个粉丝的李烨东，发了一条微博：

心里滴着血，回忆这一切。

还有一条微博写：央媒女主播将单位公职身份与个人私利绑定；操作媒体舆论，谎称“百亿家产被夺”；向金融机构发函威胁，恶意影响集团经营。

李烨东是光耀东方集团副总裁，一个地产“二代”。他口中的女主播，是他的“后妈”徐珺。

徐珺很快微博回应：不能因为我是主持人，就要放弃自己和孩子们的正当权益。

这位女主持人还写道：老公，你已经走了两年时间了。如果你知道你最心爱的孩子和你势单力薄的妻子，正在被恶人肆无忌惮的攻击和侵害。

你在地下，能闭上眼睛吗？

李烨东的父亲、被徐珺说“死不瞑目”的老公，是光耀东方创始人李贵斌。

2009年，你包叔跟李贵斌喝过一次茶，他的聊城普通话，口音含混得每句话都像个谜，弄得我只能像参加阅兵一样，频频向他点头示意。

地产圈知道李贵斌的人不多，但提起收烂尾楼的光耀东方，大家会说：那个山东人。

2009年喝茶那会，李老板的事业刚刚展开。他跟我说去美国考察，发现有家公司叫做五兄弟，专门收购商业烂尾楼，规模排进美国前十。他意气风发，说希望复制五兄弟模式：

成为中国的“烂尾楼之王”。

之后的十年，我断断续续听说李老板的消息，他在北京收购了一个又一个烂尾楼。上海、天津，到河北、山西，都留下了他战斗的足迹。

李老板终于有了自己的江湖地位。

这十年红尘里打滚儿，九死一生，再也没有见过李老板。中间偶有约他喝茶的念头，却又不知为何放弃了。

然后是2017年，突然得到李老板患白血病去世的消息。

再次听说光耀东方的事情，就是今年媒体报道的“女主播百亿家产争夺战”——李老板的二婚老婆徐珺，被小叔子抢走了光耀东方百亿家产，跟他们家族打官司的新闻。

五十八岁的李老板可能怎么也想不到，他一个人的去世，竟天下大变，将他的小家庭、他的大家族及近万人的公司，全面拖进惶惶中。

怎一个枯索了得。

 

2

 

李老板和他妻子徐珺都是聊城人。

聊城在山东西部。这是一座被黄河泥沙冲出来的城市，武松的景阳冈打虎发生在此，张海迪、孔繁森也是从这里走出来的。

媒体报道说，“俩人是典型的山东夫妻，男主外，女主内”，作为聊城首富，李老板和圈内人交往，很少带徐珺出来。

不过这对夫妻的关系，远比这复杂。

李老板之前在农业银行聊城兴华路支行做行长。2003年，一次偶然机会，他接手了当地烂尾的商场新东方广场，自此下海。历经八个月的改造，新东方广场在那年年底开业，这是李老板发家的项目。

李老板身体一直不太好。2005年光耀东方公司搬到了北京，他把弟弟李贵杰从聊城叫到北京做总裁，帮他管理公司。

李贵杰正式加盟光耀东方后不久，2008年，李老板在301医院查出了胆管癌。做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手术。

手术比较成功。没多久，49岁的李老板，认识了35岁的老乡、央视主持人徐珺。

李老板和徐珺很快在一起了。2009年2月，两人领了结婚证。

其实，李老板那时还没有离婚。他的第一任妻子还在医院住院，直到2010年2月才因为胰腺癌去世。

这意味着，主持《道德观察》节目的徐珺，是以第三者的身份闯入这个家族的。

李老板第一任妻子去世后不久，2010年8月，徐珺和李老板办理了离婚，一周后，他们又再次领取结婚证。一位李老板的亲属跟你包叔说：

这是为了避免重婚罪。

结婚后，李老板给徐珺在中央电视台南侧买了一套大房子。从窗户望出去，可以俯视着玉渊潭公园和钓鱼台国宾馆。

徐珺也是第二次结婚，她的第一任丈夫，是聊城宣传系统的一位官员，比大她18岁。这种老夫少妻的搭配，在当时也引起过不小的议论。

婚后，徐珺先是进入了聊城电视台工作，之后去了中国传媒大学读书。毕业后，她成为法制频道的主持人。

李老板的儿子李烨东说，聊城一些朋友后来把徐珺的过去告诉了他父亲。这让李老板感到震惊。

他对徐珺的过去一无所知。

在一份2013年的视频中，徐珺和李老板在酒店里激烈争吵，李老板说：

你自己骗我的事情，自己清楚。

2015年，李老板曾专门向公司法律顾问交代过股权问题，安排未来传承。当时的记录显示，李老板特别提到，公司财产继承与徐珺无关。

徐珺的律师则说，夫妻的争吵属于二人之间的个人问题。他们说李老板之前隐婚了，徐珺并不知道李老板还有一个妻子。

 

3

 

2017年2月3日，立春。

这一天下午，李老板在301医院肿瘤大楼8楼病房对自己的光耀东方进行安排，他签了一份股权转让协议。

在场的除了光耀东方的另外两个股东——弟弟李贵杰、儿子李烨东，还有公司法律顾问。

在场没有徐珺的身影。

当时拍摄视频显示，李老板半卧病床，身体虚弱。

法律顾问边问边记，询问到股权转让事宜时，李老板回答“给贵杰”。当询问到是李贵杰“持有”还是“管理”时，李老板清晰地说“持有”，并说：

这是我的真实意思。

像一束烟花，放完了最后斑斓，剩下的是灰烬从天而落。十天后，李老板去世。

那份现场视频，后来成为法院庭审时双方争议的焦点。

光耀东方是个典型的家族企业。李贵斌、弟弟李贵杰和儿子李烨东的股份占比分别是60%、20%、20%。

2月3日的股东会开完，光耀东方公司开始变更股东。变更后，李老板名下股权都转至李贵杰名下，占有80%股权，李烨东占有20%。

这笔股权转让，使得李老板第二任妻子徐珺及一对儿女，与光耀东方再无关系。

对于妻子徐珺来说，这肯定是无法接受的。李老板去世两个月后，撕逼开始了。徐珺将小叔子李贵杰、“儿子”李烨东告上了法庭。

2018年12月，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判决徐珺一审胜诉。

法院依据北京中衡司法鉴定所对2月3日的视频鉴定——李贵斌在2017年2月3日患有器质性精神障碍，认定光耀东方的股东会决议无效，撤销公司的工商变更登记。

对此，李烨东提出异议。他难以相信，去世的父亲会被鉴定为精神失常。301医院的护理病历上，多次提及当天患者意识清晰，与鉴定书有出入。

二审在3月中旬已经开庭。最近几天，“儿子”和“后妈”在微博上隔空论战，双方都用了一个词——等待迟到的正义的来临。

但李老板一手创立的光耀东方，不知道能不能等来正义到来的那一天。自卷入股权纠纷之后，股份被法院冻结了，融资困难，员工人心惶惶。

李老板风光一世，他绝不会料到自己走后，会是这样结局。

你包叔看过争议视频。李老板瘦骨嶙峋地，鼻子上插着管子，蜷缩在病床上。他的身体像是一个问号，叩问人世间。

ICU病房的夜晚，仪器上的灯光在黑暗中闪烁，间或发出嘀鸣。就像流浪的太空船，一步步滑进宇宙的深渊之中。

最近读到一个民谣，很有感触：

有子莫事王与侯，王侯得势如浮沤。

浮沤，水面之泡沫，起灭无从。

看胡润的数字，2018年中国有13万资产过亿的富豪。这其中，五零后的富豪们，大都开始步入交班的时刻了。我想赌王的家产风云，李老板起灭无从的故事，都不会是唯一。

史铁生在一篇小说的开头写过：

每个人都是孤零零地在舞台上演戏，周围的人群却全是电影。

管你力拔山兮，管你富可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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